返回第 2 章(1 / 1)瀚海首页

“传言竟是真的。”最后,方廉只喃喃自语说了这么一番话,就怔怔然地离开了,任我怎么喊都不理。  第二日,“苏曳有望成仙”的消息持续发酵,由一开始的消息变成了“苏曳即将成仙”到“苏曳已被点明位列何等仙班”到“苏曳此行根本不是去除雪妖而是成仙去了”——  虽然我对那些消息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却也免不了受到被人指指点点的痛苦,索性蜗居在房子里,哪里都不去,只是这样一来,“苏曳是去成仙”的可能好像又多上几层,毕竟连我这唯一的弟子都自暴自弃地相信他不会回来了。  当然这之后的发展我是从方怡口中知晓。虽然对大家口中的自暴自弃我有不同的理解,可我也没傻到要跟众人去解释,就算他们对我和我师父——苏曳有什么误解我也无暇去理会了,因为我心中有一个深切的疑问尚待解答。  “成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这一个问题能问出的对象当然也只有方怡,当她听到这一个问题的瞬间微微张大眼睛,然后嘀咕了一下,道:“什么嘛,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啊。”  “所谓成仙呢……本来就很虚无缥缈的啦,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都不见得有一个,但是因为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所以就有很多人向往啦。”  “那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那个人叫白芷,但是究竟他是如何成仙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从方怡那里只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必定知道这一切。  当我在方山阁堵住他的时候,他很无奈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小师叔。”  我捶捶跑酸的腿,小跑了几步,仰头看着他,用一种还未褪去的童音道:“别卖关子了,既然你叫我小师叔,就不能骗我!”我极其认真地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他却避开了。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是……”方廉转开头去,声音却忍不住泛起笑意。  他在笑话我!当认知到这一事实的时候,我狠狠地抬起腿朝他的膝盖踹去,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惨叫,“哎哟!”他捂住膝盖跳脚,眼角带着不知是痛还是乐的泪花。  “方山阁严禁喧闹!”最终,我们两人都被这一个声音震慑住了,灰溜溜地在方山阁藏书人的注视下默默离开了。    一刻钟后,方廉极其焦躁地在他的房间内踱步,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对我说,也似乎是在想怎么把我赶回去。  我冷眼看着他,摆出一副得不到想要的情报就绝不回去的姿态,盘腿坐在他的床上,为了向他证明我的决心,我还从兜里摸出一个馒头啃,在半个馒头被啃完的情况下,终于听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拉出一把椅子,道:“坐!”  我看看他,又看着快到我上半身的椅子,确定他不是在为难我,于是用笨拙的姿势爬了上去,途中他几度欲言又止,不过最终什么都没说。  啃完半个馒头的我,正好口有些渴,顺手拿起桌上茶杯,正要喝,方廉道:“是你自己要听的,本来应该是苏曳师祖斟酌要不要告诉你的,不过……也罢。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其中有些事无法确定真假,你听后只当春风掠耳罢了,不要当真。”  我点点头。  方廉继续道:“在此之前……我要先同你有个保证,你在我这听到的事情不许同方怡小师妹说,个中缘由,你听完就会知道,不过我要先与你有个保证。”  他说这话好像有点认真,不答应他的话就没有办法继续了解了,所以我说:“我保证。”这话虽然特别形式主义,不过就结果而言我们双方都很满意。  他终于说道:“——等等。我先喝口水。”  我也礼尚往来,“我想喷你。”  “这个故事非常长,喝口水是必要的。”他如是解释,但这非但无法安抚我,反而让我更加愤怒,好在他在我愤怒临界点之前终于开讲了。  “这件事发生在据说十万年以前,但有人提出,至多发生九万年以前,当然对于如此庞大的时间轴来说,十万年和九万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只是作为一个考据学者的谨慎而已,但不管是多少年前,说法是一致的,那就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震惊天地的事件——堕仙。值得指出的是,在此之前,作为凡人的我们根本无法得知仙是否存在,这不光是因为仙本身的强大,还因为仙与我们并无交集,这一切,都是因为一种名为‘界’的物质的存在,也就是说,人间和仙界之间有一种界在隔绝着彼此,当然也就是后来的人所命名的结界了。”  “但是打破这一点的正是‘堕仙’事件,就我们所能观察到的,也仅仅是属于‘仙’集团的部分仙者突然间堕为凡胎,穿过结界,化而为人,当然他们化身为人之后也就有了生死。这一点不管妖界、魔界还是我们都有所观察,通过旧往的记录,再辅以妖魔的记忆,几乎可以确认这件事的确是发生了,当时为了确认此事的人,将捉来的妖魔进行了惨不忍睹的抽炼手法,抽取出了它们的先辈印刻在记忆深处的记忆,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调查的,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将这些所谓的证据公之于众,因为这也相当于公布了他们的罪行……但是最后这一切终于还是暴露了,但是于学术而言,却是更进一步地佐证了堕仙事件的发生。”  “据说堕仙之时,天际某处忽然发出大量光芒,仿佛天河陨落,当时许多人误以为是天际坍塌,还引发了大量逃亡与踩踏,因此而死伤了不少人。从那些妖魔印刻下的图像中可以模糊看到当时的星空大放光芒,将整个天地照耀得如同白昼,也有人记录下了那一刻,并称其为‘天咒’,天咒即是上天因为人的无理行为降下责难而惩罚于人,因为深信天咒而自杀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就我看来,这只是人类的自大行为,自我中心的一种体现,认为除了自己之外妖魔的存在并不重要,而自己才是中心,能够影响上天的一种天真想法。”方廉说到激动处,不由脸色微微泛红,他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总而言之,那场面是盛大的,并且就结果而言是充满灾难的,最终有修炼者透过无尽光芒强行望去,见到了光芒中心似乎是一个人身,当然这位仁兄后来双目失明了一生,这也是当然的,这光芒是仙者之光,绝不是凡人可以尽力去看的,待到光芒褪去,从天而降一个人,仿佛是睡着的模样,却无人可以接近,只要靠近百丈之内,就会受到巨大的压迫,强行承受这种压迫也只能内脏爆裂而亡,最终在牺牲了三五十人以后,诸多修炼者才终于意识到这点。但是这个数目对于后来无穷无尽的尝试者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在其后降落下的仙者的一生中,有数不清的凡人或是修炼者尝试着去接近他,却无一不是失败而告终,想要强行突破那结界的人也都失败了。众多的修炼者由此也确认这的确是一位突破了结界的仙者,仙的确是存在的,虽然为确认这个事实死去了许多人,但还是有许多剩下的人为此事实感到兴奋、激动。既然仙是能够突破结界而下,那么修炼者也可以突破结界而入仙界,虽然困难,却有一丝曙光,一时之间,无数的人为了入仙界而成为修炼者……”  “但是……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人界的资源并没有丰富到足以让如此庞大数量的修仙者可以同时拥有丰富资源的程度,在竞争资源的同时,也发生了大量的虐杀和残杀事件,而这些,竟然不是发生在人妖或是人魔之间,而仅仅是在修炼者之间。那段被众人刻意遗忘的历史中,这样的事件大量存在着,仿佛在考验人性之恶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经过了几百年之后,有一名修炼者无意中穿过了一道结界,在那里他见到海量的资源,清气丰沛,用之不竭,不过因当时他身负图铃花之毒,须以人界的木须子解毒,只得遗憾而出,临走时留下标记,方便再入,可随后想要再入的时候,却已是找不到了。他的这件事传出之后,众多修炼者也开始寻找结界,结果虽然没有找到原先那位修炼者发现的结界,却也是有意外之喜,他偶入一个小结界,在那开辟了门派,之后壮大发展,又经历了诸多事件慢慢衰败,这之间无数门派也涌入,在此崛起,我们仙姚门也是其中之一……”  “咦,这里原来不是人界吗?”我提出了疑惑。  方廉以一种“你在说什么呢”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道:“当然不是,这个结界内的小空间名为方偌空,是以第一位发现者的名字命名的,当然人界的那群人出于嫉妒的心理将这里成为三寸之地,不过这也不必提了。当然你要知道方偌空也是后来延年门派的创始人,创造了延年门的兴旺与发达,不过他死之后,整个门派陷入动乱与争斗,现而今也成不了大气候了。在此基础上崛起的门派就是仙姚门,也就是我们门派,正因为近年来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苏曳师祖,更是得以扬名万里,不消说,他这样的人物定是会在历史上留下青名的。”  我挠了挠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们都说他很厉害,可是他到底厉害在哪里呢?”  “这个嘛……”方廉犹豫了一下,“要说的话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们还是回到‘仙’这个话题来吧。”  “唉,好吧……”虽然无可奈何,也只好接受了这一点,同时也察觉到偏离了原来的话题很远了。  但方廉不愧是方廉,有着一句话能将话题拉回来的能力,“前面有说到堕仙,当然与之对应也就有成仙,不过这种对应如果只是想当然的话当然不可靠,在这之后一位以神算著称的凡人以己之生命推算出了这一点,当然,他也只来得及将自己推算到的大致内容告诉众人,至于没有说出的或是无法说出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之后很多身为凡人的神算子也被待以上宾,被请到了诸多修仙门派,他们也得出了几乎一致的结论,当然值得一提的是,神算子只能是凡人,一旦成为了修炼者,就无法再窥探天机,这也算是一个遗憾吧,凡人的寿命本身就短,身为神算子更是可以想见自己寿命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一个十三岁的神算子并不出奇。不过不管寿命如何,他们的推测惊人的一致,达到了不可以说是偶然的程度,于是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可以成仙,但是成仙的名额是有限的,只有一个。也就是说与堕仙的数量一致,等这次机会过了,再等到下次,又不知何年何月了。要知道,上一个堕仙者可是十万年以前啊,而且目前仅此一例。”  “那师父不是很有希望?”说出的一刻,才发现自己对于将苏曳称为“师父”很不习惯。  “这个嘛,你想的也太简单了。”虽然对苏曳师祖抱有很高的期待和很深的憧憬,方廉还是毫不留情地指出:“虽然目前在方偌空这个结界中可能是这样,但是谁也不知道暗中的高手有多少,而且……出了这个结界,面对竞争更加激烈的人间界,苏曳师祖是不是还能保持优势更是不得而知。不过就算一直保持优势,到最后一刻是谁胜出还不一定,从以前到现在,身处弱势而后来居上,占据主动的例子可不少呢。但要我说的话,苏曳师祖大概不属于这一列吧。”  “为什么?”  “一般秉持着后来居上的人都保持着强烈的必胜信念,可是苏曳师祖……”方廉一瞬间露出的表情不知是苦笑还是庆幸,“他可完全没有想要成仙的想法呢。”  “…………”  “是嘛……”最后我用一句不知是否定还是肯定的话做了总结,“不过,你其实对古史很有研究嘛。”  对此方廉也只是带了丝不以为意,“是吗……毕竟我的剑术可是烂的要死啊,将来总得混口饭吃不是吗?”  我从凳子上爬起来,伸出细胳膊拍了拍方廉的肩膀,安慰道:“方廉师侄啊,不要这么快放弃自己嘛,你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  方廉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多谢,不过我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倒是师叔,现在天都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去吧。”  夜雾起了,方廉提着一盏灯走在我的身侧,凝了一道光罩罩在我身上,声称防蚊,很管用,我牵着他的手,被他领着走,突然想起一件事,“方廉啊……”我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很习惯这种长辈训话式的腔调了,“那个时候,在大殿上,你为什么那么惊讶?”  透过灯盏的薄光,只望得见下巴,他抿了抿唇,难得地露出了踌躇的神色,“这个嘛——”  “还有你说这件事不可以让方怡知道,结果搞了半天却好像跟方怡没有一点关系嘛。”  “这个,这个……”方廉的侧脸已经有些微微出汗了。  “而且方怡有说到一个叫白芷的人,结果你一点都没有提到啊。”  “这些其实都不很重要,下次再跟你说,下次,下次……”  我满意地收住了口,因为察觉到搀着我的方廉的手已经开始冒汗了。  结果没有等方廉松口气,突然从旁边的黑暗中幽幽传来一声:“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呢?”  方廉的反应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他“啪”地一声将灯盏摔在了地上,上面画着宫墙和仕女图的图案裂开了。  方怡点燃鬼火,那是从齐诺学长那里买到的小玩意儿,不用法力,而且持续的时间也长,最妙的是吓人的效果。效果……的确很惊人,鬼火自下而上照亮了她的脸颊,让她的脸看上去仿佛被幽蓝的水光笼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感觉,让人感觉下一刻她就会露出青面獠牙,她微微一笑,开口是:“方廉师兄胆小鬼!”  我也差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在她开口之后,就安下心来。  正要和方廉说这是从齐诺学长那里买来的小玩意儿的时候,方廉师兄却面色严肃地抽出了剑,他甚至摆出了警惕防御的姿态,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拿着剑,指着鬼火下的方怡厉声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  方怡很明显地惊吓了一下,她向后跳了一步,完全是下意识动作,而方廉却毫不犹豫地将一张符飞快地贴在她身上,符身轻飘飘的,却有着不可小觑的威力,事后我才知道方廉下手之狠,完全看不出平日他疼爱方怡的模样,但此时,方怡备受折磨,在地上打着滚,仿佛那痛楚无处宣泄,她死命咬着嘴唇,很快就出了血,额上全是汗,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好像死去的样子一动不动了。  我愤怒了,完全地愤怒了,“方廉,你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方廉听而不闻,他苍白着脸,小心翼翼地靠近方怡,这个他表面严厉,心底却一直疼爱的师妹,嘴里道:“我做错了,我做错了……”  “对不起,方怡,对不起……”他的眼泪不断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仿佛一句笑话,只是再多的眼泪也无法弥补犯下的过错了。  当是时,仙姚门的钟声大作,这预示着有重要人物的到来。  从暗沉沉的夜中,师父乘风御剑,带着一位客人回到了仙姚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