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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回到了那年。

当时是秋天,北城二中门口,漫天的落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当时的周靳言背着书包,一脸防备,只是被他拽着一只手,没有退让当时的祁臻眉眼温和,语气轻缓,只是抓住了他的手,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而现在,被抱住的少年眉眼如初,眼眶湿润着,雪白肌肤上显得又红又艳,整个人毫无保留地躺倒在他唯一可以依靠的这个人身上,没有挣扎抱着他的人眉眼锋利成熟,脸庞线条流畅,将怀里的人完全地环在自己的怀里,嘴唇亲着他的额发。

当年的剑拔弩张,如今的患得患失。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祁臻没动地,整个人双膝跪在地上,将周靳言抱到自己怀里,声音有点不正常的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嗯?”

“我手机没电了。”周靳言被他抱着,也没挣扎,任由祁臻一点一点吻着他的眉心,鼻尖。他手指搭在祁臻的衣服上,拽了拽他的卫衣帽带,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怎么才来接我”

见到祁臻,他所有的防备都卸下,所有的伪装都褪去。

那样,才稍微像一个孩子一样。

“哥。”他开口叫了一声,心酸又委屈。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祁臻一定不会不管他。

祁臻一定是和所有人不一样的。

那些和这个人1平时形象不符的,偶尔会冒出来的温柔神经,无论多少次都能直接命中周靳言的心窝,几乎想要溺死在里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祁臻给他擦了擦泪,喉结轻滚,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扩大,轻轻笑了声,“要我抱着还是你自己起来走?”

周靳言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快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他怀里了,连忙擦了擦眼泪,借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开车了?”

“开了,我直接从学校过来的。一直等到现在,看你还没给我打电话,我就觉得有事,就上去你们家那里找了一趟,然后看见你小姨了。”祁臻顿了顿,又蹲下来替他系好鞋带,抬头挑了挑眉,“她说你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打电话也不见你接。我也没多跟她说,然后就跑到这边来找你,想着你是不是回这里来了,没想到你真在这。”

他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几乎没什么所谓的语气。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他快疯了。

其实祁臻还是相信周靳言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的,毕竟他一个外人,对于靳言家里的事情他不好插手,也不好管。

但他不相信别人。

所以他在周靳言挂断电话之后,连水都没喝,就立刻开车到了周靳言家的小区,把车停在车位之后直接去了一楼的大厅里等着。

结果就等来了沈知毅推开单元防盗门冲出来这一幕。

只有祁臻自己知道,自己在车里看见跑出来的沈知毅的时候,听见他说的那些话,脸色直接沉下去。祁臻也根本不记得他自己是怎么听完江露那些话的,只记得自己说了声谢谢之后,就疯狂地给周靳言打电话,可对面都是同一个冰冷的女声。

刺耳又尖锐。

几乎冷到祁臻骨子里,冻住他所剩无几的神经。

吵得他快要发疯。

找不到人,也联系不上。

如果不是最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家,祁臻可能都找不到周靳言。

找到周靳言的时候,看见没锁的门,和坐在地上蜷缩着的少年。

一颗悬着的心才重重地落下去。

“先回家,回家再跟我说发生了什么,好不好?”祁臻站起身,握着他的手,和他磕着额头,声音温柔,“这次,都跟我说说,好不好。”

“嗯,我都跟你说。”周靳言点点头,看了一下别处,想把涌上来的那点泪压回去,强忍着哽咽,他舔了舔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那三年,我也跟你说。”

我都跟你说。

我把我的心,再次剖开给你看。

你来看看,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么不堪。

迟来的悔意抽丝剥茧地顺着雨夜钻进他的骨子里,周靳言低下头,手指再次握住祁臻的手,忍着颤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让你变成了,那个样子。

是我,太害怕了。

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跟你说这些事。

而现在,我终于敢和你说这些事情,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觉得我还会推开你。

这根埋在你心底的刺,可不可以因为我的坦白而消弭。

你可不可以,变回以前那个样子。

可以变回那个,那个我最初认识的祁臻吗。

那个带着笑容的,对所有人都温柔的祁臻。

我知道那是你,

是我把那个你弄丢了。

“我不应该没跟你说就走的,对不起。”

理智再也压不住那些委屈,攒积心头多年的悔意,歉意和委屈开了闸一样冲出来,他靠在祁臻肩头,手臂抓紧了他的后背,闷着声音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祁臻忽然挪开他,挑着人的下巴亲了一口。

“不哭了。”这人指腹摸了一下他的唇,叹息似的笑了一声,“这不是都和好了吗?”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让你觉得我还会离开你,所以,我就想都告诉你。”周靳言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全抹到祁臻衣服上,“就,都告诉你。”

“好。”祁臻答应得很爽快,也没跟他计较这乱放的手,“那先答应我,不哭了。”

“再哭我的小美人都不漂亮了。”他低头,轻吻着周靳言的眼睛,唇边笑意渐浓,“行吗?”

回到家后,周靳言直接被祁臻抱去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洗了个头发。再出来的时候,周靳言看见祁臻已经吹好头发换好睡衣在床上坐着了。

“哥?”他半吹干的发丝服服帖帖搭在脑袋上,随便找了祁臻的一件恤就穿了出来,“你怎么都买这么大的衣服。”

“穿着舒服。”祁臻的睡衣微微敞着领口,眼眸带光,见周靳言这样很快地笑出声来,眉眼弯下去的弧度简直是变相地勾着人去侵占,“过来,哥帮你擦头发。”

周靳言乖乖走过去爬上床,和祁臻对坐着,任由他拿着毛巾在自己头发上乱弄。

也许是决定了要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周靳言这次也没有再犹豫什么,盘着腿往祁臻身边凑近了一点,乖乖低头让他帮自己擦着头发,像只听话的小猫。

他轻轻抿了抿唇,想慢慢地捋顺当年发生的事,可是一下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毕竟这些事情牵扯的人和年代都太多太久远,恍然间周靳言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讲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全部。

毕竟刻意地去回忆一些自己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其实是很痛苦的,不过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这些事情多了,就不觉得痛苦了。

他的回忆里没有添油加醋的美化,也没有任何偏袒的解读,只是用最纯粹的目光去看这些事情。

或许就不会痛。

“哥。”他开口叫了一声祁臻,“你想听吗?”

“你说我就听。”祁臻把他再扯近了点,“你说。”

“故事很长,我可能,有一些地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周靳言慢吞吞地吞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轻滚,“你能不能,让我一点一点跟你说。”

“好。”祁臻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你说。”

周靳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祁臻本来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哥,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妈离婚的事情。”或许是下定了决心,周靳言连脸色都变了,莫名正经起来,声音也平稳了许多,“记得吗?”

“嗯,记得。”祁臻手轻轻抓着他的头发,“你说。”

“其实他们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有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实现。直到后来我们要出国,我妈才又跟我爸提起了这件事,她跟我爸说求他放过自己,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尽可能地说清楚每个细节,周靳言闭了一下眼睛,努力从记忆的最深处去挖出那些被他埋葬已久的旧物,“于是,也就是我第一次和你住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你记得吧。”

祁臻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

“再后来就是我妈妈走,那个时候,我太害怕了。”周靳言深吸了一口气,又咬了一下牙,“她那个晚上抓着我的手,抱着我哭,跟我说妈妈不能没有你,妈妈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们不能分开。”

“她说,妈妈离不开你,她们都不要我,只有我的儿子会要我,只有你会要妈妈。”

“你一定会陪着妈妈的对不对,你一定跟我一样,很讨厌她们,很恨她们。”

似乎是触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周靳言的语气稍微有点起伏,他放在床单上的手无意识地并拢攥紧,连头也低下去。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我不知道你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还愿不愿意喜欢我。”他说这话的时候没再看祁臻的眼睛,抿了抿唇,用力咬了咬牙,“我觉得,我会把你带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里。”

闻言,祁臻手上的动作停住。

我的世界太黑了。

你不应该在这样的世界里。

这样的世界,你只要看一看,知道它存在就好。

不对,

我甚至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

我希望你忘了它,

也忘了我。

“所以我那一个晚上,我打电话给了何邵,我跟他说了这些事情,是因为我想要从何叔叔那里拿我要带走的药。”周靳言抬眼看他,见祁臻沉默着,便又开口,“这些,何邵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祁臻语气平静,又继续给他擦头发,“何邵这方面还是向着你,这事我完全不知道。”

现在想想,何邵当时的反常,

似乎都能说的通。

刻意避开周靳言的一切话题,对周靳言的病避而不谈。

实际上都是因为周靳言和他说的那些话。

“嗯,我没让他和你说。”周靳言老实道,又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本来想着,那天去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能见你一面,能和你说说,但是那天我爸也在,然后,你们又去上了体育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