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回到秦.王府后不过半刻钟,府中家丁便来报,说是宇文士及求见,阿宓心中了然,想必这便是在萧舅舅府上遇见的人,这曾经的大隋驸马,更是背叛了大隋杀了父皇、阿孩、杲儿的宇文家逆贼,难怪舅舅与萧铖那样谦和的人,与他相处时,都没有半分礼节可言。 不知这叛逆到底有何事非要与舅舅,与杨家纠缠,既然躲不掉,见见也无妨。 秦.王府的花厅里,宇文士及覆手而立,打量着这曾经来过不止一次的大隋齐王宅邸,今朝秦.王大宅,内心难免唏嘘,那隋杨的二公主,回想着坊间那些传闻,宇文士及觉得此番定不会再无功而返。 _____ 长安郊外的驿站内,裴寂与李元吉对坐着,李元吉手指捻着桌上的茶盏旋转着,眉头微皱,裴寂微闭双目养神,其实两人兼是在暗自盘算着入了长安城的状况。 元吉的内心确也明白此番出征,自己的不足,临场指挥失当,贻误了战机,令大唐损失惨重,若是父皇怪罪下来,一切责罚自己都认了,只不过那希望以军功求娶昀儿的心愿只怕是又得耽搁了。 至于二哥,将那一众谋士羁押起来,那样的谋划,自己哪里又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过是想去掉裴愔这个眼中钉罢了,可是…… “裴叔!”元吉的嗓音有些干哑,听起来涩涩的。裴寂睁开眼打量着他,等待着他的后话。 “裴叔,你以为回朝后会是一番怎样的境况呢?”元吉回望着裴寂的面色倒也坦然,只见得他轻扣着桌案,薄唇微启。 “刘武周,宋金刚来势汹汹,又有突厥在支援,依老夫之见此番大唐不敌实乃时机未到!”裴寂捋了捋胡须,眼眶里闪过些许狡黠的光芒。 “可是,父皇那里……”李元吉有些讶异,未曾想裴寂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处境,莫非真是想顺着二哥的想法,将那此次战败的罪名悉数推给那些谋士,李元吉回想起战场上裴愔的谋划,微微摇头,如若当时自己能果断一些,听从他的计策,也许此番大军早已凯旋而归,李元吉定了定心神,对于回朝后面临的境况,也好似有了自己的决断。 ------ 秦.王府的花厅内,阿宓在尊位上坐着,右手轻叩着那檀木的桌案,仔细打量着宇文士及,面色倒也坦然。 “秦.王早前便出征迎战刘武周、宋金刚去了,亦不知宇文大人今日有何事。不过这一屋子的女眷恐也无能为力。”阿宓本也没想着借口李世民不在府上打发他走,但因着前朝的事儿,对此人也着实少不了厌恶,语气自然也就更差了。 只不过宇文士及倒好似充耳不闻一般,拱手道:“此番微臣乃有事欲求公主相助!” “哼!”阿宓侧目瞄了一眼宇文士及,内心倒也好笑,这叛国逆贼口口声声称臣,也是真真面皮如城墙一般厚了。 忽而不再想与他多谈些什么,阿宓起身往花厅外走去。路过宇文士及身侧时,侧首睨了睨他道:“拜宇文一族所赐,本妃倒也受得起宇文大人这一声微臣,只不过这李家的天下,宇文大人有所求,是否又搞错了方向!管家送客!” 拂了拂衣角,阿宓径直往门外而去,身后的人倒也不放弃,快步跟上,在家丁到来前,急急道:“公主,微臣所求实乃为了南阳公主,若公主有心,务必前去大兴善寺瞧一瞧她!” 秦.王府的家丁瞧着阿宓的脸色实在难堪,便躬身请宇文士及离开,瞧着他远去的身影,阿宓不由地将手中的绢子死死缠绕在一起。 —— 大兴善寺,阿宓自是熟悉不过,独自一人行来,步履却慢慢渐缓。 这长廊的尽头便是长姐所居的厢房,阿宓从未见过她,南阳公主杨晨,只是听昀儿言,长姐乃大隋最尊贵的公主,父皇与母后最疼爱的女儿;只是知晓隋亡之后她的刚烈,不免喟叹那逝去的未曾见过的侄儿宇文禅师何其无辜,想想自己的恪儿,阿宓内心唏嘘,万幸父皇遇难江都与李氏一族无关,不然,自己又是怎样更难的境地呢? 姑子领着阿宓进了南阳公主的厢房,扑面而来的便是熟悉的檀香味儿与不绝的木鱼声。只见得一灰衫女子端端跪在菩萨面前,低声诵读着佛经,女子的发髻亦已散开,如黑色瀑布一般坠落在地,女子好似不知身后的动静,神情专注。 “长姐……”阿宓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这空空的厢房里却让人听得真切。 南阳公主手中的木鱼顿了一顿,回转身来瞧着阿宓。这自小流落在外,与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妹妹,杨晞。 “宓儿?”杨晨记得母后曾与她话过,那在晋阳宫长大的小妹是一个温婉动人的女子,小字阿宓。 姊妹二人第一次相见,却又是这样的境况,难免令人唏嘘。杨晨骨子里原就带着些许皇族的孤冷,如今这样的心境,自是更加的恬静,她默默地打量着阿宓,没有多言。 “……姐姐,这大兴善寺过于凋敝冷清,昀儿与陈妃娘娘,兼在酅国公府,姐姐何不……?”阿宓理解南阳公主的心境,自是不会依着宇文士及的说法开解她,只是简单叙着这些年杨氏一族的状况,试探性地问着她的想法。 “本就已是空门中人,又何惧这些凡俗之事了。”杨晨捻着手中的珠子,面色淡淡的,眸光清冷。瞧着阿宓的模样,杨晨内心唏嘘这自小长晋阳宫的丫头,今日的言行举止倒颇有皇家的风范,只不过这皇家早已是李氏的天下。 而这李氏一族,杨晨想起阿宓提到杨侑的死,想起宇文化及与李家的那些勾当,再瞧了瞧阿宓这小妹好似也不知这些过往,说与不说却也惆怅。 “李世民对你可好?”南阳公主的眼神里晃过些许疑虑。 阿宓未曾想原本与自己没有多话的长姐,忽而问起李世民来,顿了顿道:“也许抛开这国仇家恨来,亦是良缘,只不过,唉……”敛了敛情绪,阿宓不想自己那一团糟的生活扰了杨晨的清修。 瞧着她微微擎着的眉头,回想起入这长安城便听到的闲言碎语,杨晨微微摇头,只是柔声道:“大隋的公主,李氏的王妃,原就是两难的境地。李氏一族,能独占大隋的龙兴之地,自然也非巧合,过去的勾当兼已过去,未来的坎坷自不得大意了。阿姊不愿你活成与我一样的境地,但你也切莫对于少年时的情爱过于放心,这天下的诱惑,他们都抗拒不了,必要时都是可以牺牲的。” 长姐的话引人深思,阿宓觉得那些过去的勾当,显是有所指,没等阿宓再与她探究,杨晨亦已晚课为由,唤着姑子将阿宓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