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后宫终于彻底的平静下来,德妃和窦美人虽是不再去向皇后请安,但也没有在宫里大闹,除了皇上几乎不再踏足后宫外,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赵顺儿也重新出了宫门,去看望张婆婆。 张婆婆见到赵顺儿,一如既往的笑瞇瞇的,热情的招呼赵顺儿进来喝茶,一面吃赵顺儿带来的点心,一面与赵顺儿闲聊。 赵顺儿问了问张婆婆的近况,张婆婆笑道:「没事儿!老婆子我好得很!这儿也平静得很,一点事儿没有!」 赵顺儿道:「那就好,我这几日看外头都是侍卫,都不敢出宫门了,还有些担心婆婆你,好在你这儿没事。」 张婆婆道:「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皇上可是从小什么事都会做,书也读得好、武也练得勤,十三岁就登基,才是个小娃娃就能独当一面!有皇上在,能出什么事儿?」似乎是因为皇上终于拿下了世家,看张婆婆那得意劲儿,使劲的夸着皇上,以前也没见张婆婆说起皇上时夸得这样天花乱坠。 赵顺儿微微笑着,安静的听张婆婆说话,前一阵儿赵顺儿还因为皇上对德妃的利用,而觉得害怕,可这几日来,不停的听众人说着皇上有多英明、多神武,就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了。 若不是皇上敢想敢做,能果断决绝,盘桓百年的世家不可能一夕解决,这时不能狠下心来,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害,看宫中的老人们都是一副雨过天晴,欢欣鼓舞、欢天喜地的样子,看来皇上是真做了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张婆婆还在絮絮的说着话:「现在已是入秋了,天也眼看着就要冷啰!以前在宫外呀!就开始要柴火棉絮什么的多多的备着了,不过现在在宫里,是什么都不用愁啰!哎,就是中秋也要到了,今年呀!出了这么多事儿,也不知中秋宫宴会不会大办,下人们哪,都要忙啰!」 赵顺儿听张婆婆一说,才想起还有中秋宫宴这回事儿。去年她是中秋之后不久入宫的,还没参加过宫中的中秋宴呢!也不知宫中的中秋宴是什么样的。但想想转眼自己入宫都要一年了,赵顺儿也有些感慨。 张婆婆道:「我老婆子还没有见过宫中的中秋宴呢!不过想来,在宫中都是得规规矩矩的,人也僵、菜也冷的,肯定没有在宫外来得有意思。 当初啊!我们在宫外,虽然没什么好酒好菜,但地里新鲜的菜色可不少,还有自己养的鸡鸭,宰上那么一只,小主子和姑娘一起,吃菜赏月,我们下人呀!也是热热闹闹的一桌,那个光景啊!真叫人怀念。 如今在宫中可是不行啰!做什么都得规行矩步的,唉!」 张婆婆望向窗外,出了会儿神,又打起精神开口道:「好在今年皇上总算除了世家这心腹大患,总算可以松乏松乏,中秋也可以好好乐一乐了! 不过呀!在宫中过节,人是多了,可总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唉!连宫外的月亮,好似都要圆亮那么几分。」 赵顺儿听着张婆婆的话,有些出神,她从没体会过张婆婆说的那样自在的日子,从前在宫外就没有过,如今在宫里,就更不会有了,真不知道那样是个什么滋味? 像是夏日的时候,与小羊坐在河畔,脱去了鞋袜,将双足放进清凉的河水里那种滋味?像是与张婆婆在水榭里,吃着瓜果、自在说话,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身处宫中的时候?想到可以每日都过那样的日子,赵顺儿不禁悠然神往。 这是在达官贵人、世家大族中都体会不到的滋味吧!就是为了这份自在,从古至今才会有那么多的隐士,放弃高官厚禄不要,宁愿自己披星戴月的在田里干活,宁愿看天吃饭、三餐不继,也不肯出山做官吧! 不过那些也都是男人,像自己这样,就是愿意每日下地干活,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那也是不能的,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赵顺儿直到告别了张婆婆,离开了水榭,还有些神思不属的,一直在思索着这件事。赵顺儿沿着河岸边往回走着,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感到左肩被人拍了下,回头一看,却是潺潺的溪流,哪儿有什么人? 赵顺儿正茫然着,就听见了身后清脆的笑声,往右一看,才见到是小羊。 只听见小羊笑道:「你在想什么呢?瞧你这出神的样子,我都跟着你好一段儿了!」 赵顺儿见是小羊,放松了身子,有些感伤的对她道:「我方才去看了张婆婆,听张婆婆说起了中秋的事了,听张婆婆说当年他们在宫外的中秋,忽然就有些感触。」 小羊听了赵顺儿的话,一拉她的袖子,就在河边的大石上坐下了,说道:「怎么难过了?跟我说说?你想家了吗?」 赵顺儿摇了摇头道:「想倒是不想,可是,想到张婆婆说的,在宫外的那份自在.....」 赵顺儿说着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我觉得,这世道对女子苛刻,我只怕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那份自在了。」 小羊听了,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出了会儿神,才轻轻道:「男子确实是比女子要轻松许多.....,不过那样的自在,也不是人人都有福气体验到的。」 赵顺儿见她这样,才想起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在宫中为人奴婢,只怕比自己的日子还难过,不由得有些后悔对她说这些话,让她也难受了。 赵顺儿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看小羊也很是难过的样子,两人默默的坐了会儿,就各自回宫了。 秀儿与赵顺儿分别后,心里很是难受,本来是想去瞧瞧张婆婆的,也不去了,直接回了乾清宫,去找哥哥。 秀儿进了乾清宫,就直奔御书房,结果李峥并不在御书房里,正在外书房接见大臣,秀儿于是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御书房中,随手翻看着奏折与密报。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秀儿都快将桌上的所有奏折都批完的时候,李峥终于回来了。 「秀儿今天这么乖?帮哥哥把奏折都看了?」李峥见到秀儿正在看奏折,笑道。 秀儿闷闷的应了声,见哥哥在身边坐下,转身把头埋进了哥哥怀里。 李峥伸手抱住了妹妹,有些疑惑:「小乖怎么了?跟哥哥说?」 秀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静静的趴在哥哥怀里,感受哥哥温暖的怀抱。 过了一会儿,秀儿又开口问道:「哥哥,皇后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哥哥怎么安排?」 李峥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上一回哥哥和皇后说过了,但我看皇后只一心想要报母仇,对以后的事一点打算都没有,或许她根本也没想过这事真的有成功的一天。」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李峥又开口道:「过些日子我再问问吧!但我觉得皇后那样的性子,只怕很难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哥哥觉得,她好像就想青灯古佛过一生似的。」 李峥顿了顿,问道:「秀儿怎么突然想起来问皇后了?」 秀儿还是把头埋在哥哥怀里,说道:「方才遇到小赵了,小赵跟我说了些话,我看她很是向往宫外自由自在的日子,但这世道,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想这样由着自己过日子,谈何容易。」 秀儿说完,在李峥的怀里抬起头来,仰头看着哥哥:「我有哥哥,可以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实是幸运,我只想尽己所能,让更多人都能过好日子。可这事,真不是一蹴可几的。」 李峥听着,有些心疼的抚了抚秀儿的背,秀儿觉得自己幸运无比,李峥却还是觉得她这样的日子不够好,秀儿明明有那样多才能,可却不能发挥,要做什么也只能偷偷摸摸暗地里做,李峥只希望有朝一日,秀儿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出入朝堂,不用受困于女子的身份。 不过要说和其他的女子比起来,秀儿果然算是幸运许多,这样自己都还心疼秀儿,其他的人可就更值得怜悯了,秀儿会这样心情低落,李峥也能感同身受。 又抱了秀儿好一阵子,秀儿才起身道:「哥哥,科举新的规章制度有眉目了吗?哥哥一直都还没廷议?」 李峥点头道:「明日下午哥哥会和几个重臣先议一议,等心里有数再提上廷议。否则以他们那秉性,就是议上一月也不会有结果。」 秀儿听了一笑,不过没一会儿又苦了脸:「那哥哥明日又要忙整个下午了?」 李峥摸了摸妹妹的脸,道:「过了这段时候就好了,现在世家刚倒,百废待兴,等哥哥让朝堂重新步上轨道,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到时候就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玩儿了!休沐还能带你去京郊的别庄住呢!」 秀儿想起了那一日端午去玩儿的事,重新露了笑,问道:「那中秋去玩么?」 「去玩!中秋哥哥带你到郄子江去泛舟赏月啊?」李峥道。 「好!那可说定了!哥哥可不许反悔!」秀儿开心的道。 却没想到没过两天,李峥却真反悔了,成了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妹妹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