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里今天缺少一股欢快的氛围。一向负责搞怪耍宝的梅泽没在,大家做事虽然更加有条不紊,但是到了下午就已经觉得不适。大旭趴在桌子上颇为哀怨的喊道:“现在我终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在她离开的时候。”刚结完婚连蜜月也没过就回来的白璐一个纸杯扔过去:“去,说什么丧气话,梅泽又没死。” 白璐自从回来就一直心情不好,这个大家也能理解,她的蜜月假没有批下来,刚结完婚还没腻歪够还要像个怨妇一般在公司里加班,有点抱怨也可以理解。 不过大旭不能理解。 他被人用纸杯打了,歪歪头,冲白璐吼了句:“凶什么凶,女人就喜欢疑心,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哟,跟女朋友吵架啦?疑心疑心的,你做了什么让女票怀疑的事了?” 白璐一针见血,大旭也不藏着掖着,反正他女票是谁他们也不认识,干脆抱怨和困惑一涌而上。 “我就不懂了,你说是吧,我不过就是跟以前的老同学聊了个天,对,是女人,但是又能怎么着吧,她天天追星我都不说什么,天天‘老公老公’的喊别人我都不说什么,怎么到我这儿,连跟女的聊个天都要被批判了呢?”说完,他又趴着嘟囔了声“靠”,把整颗头都藏进厚厚的棉衣里。 白璐不紧不慢开口:“那只有两种可能咯,一呢,她很绿茶……” 大旭眉眼一横,立刻从座位上弹坐起来:“你说谁绿茶!” 白璐不吃他这套,男人总爱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自己是万年难求的情圣,她家那位也是如此。 情圣么?她摇摇头,现代社会里哪来的闲心让他们做情圣。 “怎么还发起脾气了?算了,不跟你聊了。”白璐起身去茶水间接水,端起杯子要走,大旭又嬉皮笑脸贴过来。 “璐姐,你别生气嘛,我哪里敢发脾气,我当然知道你就是说着玩的啦。来来来,我去给你接水。”大旭佯装要去抢白璐的水杯,被她拦下了。 “哎我说这是干嘛呢,都是有妇之夫有夫之妇哈,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梅泽的声音一出来,大家的视线全部转移过去,愣了一两秒后眉开眼笑,大旭喊道:“靠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冬青把包包一放,笑说:“她的确差点回不来了,连门禁卡都没带,要不是嘴甜。” “哼,嘴甜也要分人。”梅泽得意洋洋,坐下开始整理采访内容,转头把录音笔打开,贺教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靠这谁啊,声音还挺好听的。”大旭凑过来问,“就你今天采访的那个?” 梅泽点点头:“嘘。”她一边整理笔记一边听贺教授讲话,发现这人说话不喜欢带语气词,连“大概”“似乎”“觉得”这样的词都很少用。 一个理性的不得了的人哟。她乐呵呵的笑,全然没有发现众人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喂,梅泽,你脸红什么?”大旭不解的问。 “她没听见。”白璐接完水回来,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再喊一声。” 于是大旭又喊了一声:“梅泽?喂!” 梅泽突然吓得弹坐起来,“啊啊,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录音笔那边贺教授还在讲话:“我爱我的每一个学生,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无论优点还是缺点,他们的一切在我的眼里都是那么有血有肉,生动而鲜活。” 众人大笑:“大旭问你脸红什么!” 梅泽忙要解释,被冬青直接制止住:“谈笑风生,还真把自己当成广场上跳舞的大妈?” 梅泽又悻悻坐下来完成她的任务,贺教授的声音也消失了。 原来采访真的只有十分钟。 常龄找到了他的办公室,走到门口停下来。 她轻轻敲门,没有人来开门。 她不知道,他今天下午没课了。 梅泽下班后破天荒的去超市买了菜,哼着小曲回家,刚到六楼左看看右看看没人,提起家门口的袋子,钻进家里开始做饭。 租房子前房东就曾断言她是不会自己在家里做饭的那种女人,所以一本正经的跟她说厨房只是简装没有安抽烟机。 梅泽自然欣然接受,毕竟她的确是不会亲自下厨的那种,连煮个面都能把锅底烧干那种。 没有抽烟机正好,她心想,香味飘到贺教授家里去吧。 当然,她绝对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学能力。 一小时后,贺雨试探性的敲了敲梅泽家的门。 “啊,贺教授,你可能要等一会了。”梅泽的声音老远的传来,像是捂住口鼻,声音模糊不清。 贺雨在门口静静地等,手里提着她的包。 他记住了包上的花纹。 梅泽开窗通风,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过了好一会才决定开门,她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笑着开门说:“让贺教授久等啦。” “不碍事,这是梅小姐的包,上午落在我的办公室了。” “谢谢你,我找了它半天呢。”梅泽煞有其事,朝贺雨表示感谢。 “哦对了,为了表示感谢,我请贺教授吃顿便饭吧。”梅泽早就知道自己厨艺不佳,所以早在买菜之前就已经订了外卖。家常便饭她做不出来,那点钱她还是有的。 贺雨似乎嗅到了一股□□味。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做晚饭。”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梅泽顺势拉住贺教授的手,“走吧,我已经做好啦,就等贺教授了。” 贺雨竟然挣扎不过,硬生生被一个弱女子拽到家里,拽到餐桌前坐下。 贺雨又要起身。 “贺教授!” “我,我去洗手。” “……” 梅泽家的卫生间很小,除了简单的做了干湿分离区,简直连插脚的空隙都没有,贺雨站在水台前洗干净手,犹豫了一下没有用她的洗手液,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贺教授微微笑了一下。 笑容转瞬即逝,其实不到一秒钟。 他重新走回桌前,梅泽已经盛好米饭放在他的面前,筷子也摆好,桌上菜品丰盛,他有些质疑这些菜都是梅小姐做的。 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往常他从未见过梅小姐买菜回来。 更何况,他的视线瞥向梅泽家的开放式厨房,他没有发现抽烟机。 空气中还弥留着呛人的□□味,像是菜品爆炸后的欲盖拟彰。 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吃饭,受折磨的永远是时间。 梅泽之前在路上买菜时就已经想好跟贺雨聊天的话题,然而看着眼前的人吃饭连咀嚼都十分文雅和细心,干脆放弃通过吃饭促进感情的方法。 专心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时针还在慢悠悠转动,梅泽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吃饭气氛,也顾不上会不会留下好印象,跟贺雨聊天。 她说:“谢谢你啊贺教授,多亏了你我的包才能重新到我的手里。” 贺雨放下筷子,回道:“没事的。” 梅泽悻悻,突然又丧失了说话的兴趣。 于是梅泽干脆吐槽:“做贺教授的学生可真可怜。” “嗯?” 梅泽捣弄碗里的饭,漫不经心的说:“上您这种老师的课,绝对是煎熬。” 贺雨想了想问:“梅小姐是哪年出生的?” “啊?”梅泽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年龄,“问年龄不太好吧。” “哦,是不太好,所以我问的是年份。” “……”您可真善解人意,梅泽愤愤,挑起鲈鱼上的姜丝扔掉,“我是90年的啊。” “那么,我只比梅小姐大三岁,所以我们应当属于同辈,梅小姐不必对我用‘您’。” 梅泽目瞪口呆,靠这人的脑回路是,弯的吗!他没有听出自己的潜台词吗?还能扯到称谓上去…… 于是梅泽干脆说:“其实我也不太乐意叫你贺教授的,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她支起下巴瞧着他,眼睛毫无保留的直视,虽然表面上坦荡大度,但不知怎么,梅泽的心跳越来越快。 因为贺教授也并无保留,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这才发现,梅泽的眼睛很有神,像是从未戴过眼镜的那种清亮,睫毛长而浓密,梅小姐虽然化了淡妆,但显然不喜欢在自己眼睛附近做手脚,那块地方洁净且美丽。 “梅小姐叫什么都可以的。”言下之意,梅泽对他的称谓如何他都是不在意的。 “啊,这样啊。”梅泽装作细细琢磨的样子低头搅拌茶水,猛然抬起头来,狡黠的问道:“那叫先生也是可以的咯?叫丈夫呢?或者……” 贺雨打断她:“梅小姐!请你不要乱开玩笑。” “哦,不说了,吃饭吧。”梅泽大口喝汤,莫名觉得这汤有点咸。 贺雨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梅小姐是开玩笑,我这个人平日里无聊了些,虽然不能接受这些玩笑的底线但还是能听的出来的。我很感谢梅小姐请我吃这顿‘叫了外卖’的便饭,不过下次你还是不要吃这家的外卖了,他们家的鲈鱼不新鲜。最后,希望梅小姐作为媒体人能有基本的道德素养。我吃完了,很感谢招待,我先走了。” “喂!”梅泽叫住他,心中不服气,“虽然被打脸很难受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开了个玩笑就是没有基本的道德素养吗?我不懂。还有,”梅泽语气弱了下来,“也并不是所有都是叫了外卖。” “清炒玉米粒就是我自己做的。” 贺雨轻笑,点头说是。 见贺雨还没走,她又问道:“贺教授也觉得叫外卖不好是不是?” “嗯?”贺雨想了想,“外面的东西总比不上家里做的安心。” “可是我不会做饭哎,只能吃外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我将来肯定比贺教授早死。” “不会可以学。没有人是……” 梅泽抢着回答:“没有人是天生就会的是不是?” 她嘻嘻笑,看着贺雨点头了,继续说:“那贺教授作为老师,是不是可以教我?” 贺雨没想到自己会掉进陷阱里,其实他这时候只用说句拒绝就行。 梅泽怕他拒绝,又打同情牌:“偌大的城市里,我一个人吃着不健康的外卖,孤单地变胖……” “梅小姐你,并不胖。”这话倒是实话,贺雨看不出来梅泽哪里胖。该胖也不胖,不该胖也不胖…… “啊对了,”梅泽忽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微信,家庭住址……有事我好联系你啊。” 贺雨把电话号码抄给她,“微信就是电话号码。” “贺教授用微信么?”梅泽质疑道。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大家对于“教授”似乎一直有什么误解。“因为有很多学生喜欢在微信上问问题,所以……” “哦,那就好。”梅泽拿出手机来直接输入贺雨的手机号加了微信,“贺教授同意一下吧,我在线等,挺急的。” “嗯?”贺雨翻出微信,点了通过。 梅泽输入:“从现在起我就是您的学生啦。贺教授,请多多指教。” 贺雨慢慢打字:“多多指教。”当他抬起头来,又迎上梅泽的笑脸。 梅小姐很喜欢笑呢,他竟然有几秒钟的失神。她的笑让他回忆起某个雨天偶然遇到的小女孩。 她帮他捡起了菜,蹦蹦跳跳来到他的面前,笑得像天使。 “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梅小姐尽可以找我。” “嗯,谢谢贺教授。”梅泽送他出门,在关门的那瞬间探出头来笑嘻嘻的问:“那以后我可以叫你贺雨吗?我大学毕业两三年了呢。” 贺雨半转身,轻声道:“可以的。”梅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