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肃了肃脸色,如实告知:“早上浦西来过。”
“浦西?”戴待轻轻蹙起眉头,略一思索,想到了什么:“为了他哥哥浦东的案子?”
“他没说。但我猜也是因为这件事。问题是,不知道他对戴莎说了什么,戴莎和他见过面后,整个人就”
“就怎样?”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王牌叹口气:“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去见她,说是只要和你见最后一面,她就配合调查。”
戴待垂下眼睫犹豫了好久。
“好,我去听听她要留什么遗言。”
到了看守所,戴待有些明白王牌之前为何欲言又止。
头顶刺目的白炽灯下,戴莎的双眼一片灰白,好像没有瞳孔一般,如同两块墓碑镶嵌在脸上,直到戴待进入她的视野。她的眼睛似乎才有了轻微的一丝生气。
三天的时间而已,就变成这副模样,想想她跳楼那天的盛气凌人和被捕之后的死不悔改,着实令戴待诧异。王牌可没说她在里头遭到了什么非人的待遇,所以,和浦西的见面给了她特别沉重的打击?
两人面对面而坐。戴待打量着戴莎,戴莎亦盯着戴待,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戴待险些不耐烦时,戴莎终于开口:“结果还是你赢了”
“赢什么?”戴待只觉得好笑:“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比赛?”
“对,你是没有和我比是我自己在和你比就是这样。才更讨厌”戴莎微微抬起下颔,偏头望向墙壁,兀自低声喃喃,“为什么你要是我姐姐呢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你不该是戴家的女儿你分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拿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如果没有你,它们本就全是我一个人的”
说的尽是无聊的话,戴待不由皱眉,戴莎蓦地转回头,脸上布满泪水,“姐,你恨我吗?”
她的这一声“姐”,此时此刻听在耳中,竟难得的真诚。戴待平静地注视着她。答得毫不犹豫且直截了当:“恨。”
“好。对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认了。”戴莎嘴角泛出一抹笑,抹了摸眼泪,站起身。
见状,看守所的警察走过来要带戴莎走。
“浦西和你聊了什么?”戴待忍不住问。勿怪她好奇,戴莎骤然转变的状态显然和浦西的探视有密切的关联。
戴莎的背影猛地僵住,依稀可见她的双肩竟是细微地抖了抖,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却只是回复戴待道:“我自作自受的另一件事罢了。和你无关。”
说完,她继续往里走,临末了,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又停了一下:“有一件。第10家pr开业那天的狗血,不是我让人洒的。”
久远的记忆在脑中闪回,戴待愣怔。
车外的风景快速地倒退视线有些跟不上车行的速度,看久了便令人感到些许头痛,戴待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戴莎说的那句话就像一道咒语,箍着脑袋挥散不去。
将车窗摇下三分之一,迎面吹进来的风中携着盛夏浓浓的燥热,一下盖过车内的冷气。
小顾易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周妈坐在床边,半阖着眼,脑袋不住地往下栽。察觉到开关门的动静,她第一时间从椅子上惊醒,警惕地瞪向门口,见是戴待回来了,她的表情才轻松下来:“戴小姐。”
“嗯。”戴待行至床前,给小顾易掖了掖被子,问道:“醒来过吗?一直在睡?”
周妈先是摇摇头:“没有醒来过。”随即又点点头,“一直在睡。从你跟着王警官离开到现在。”
戴待蹙了蹙眉。虽然他醒着盯着虚空的模样看着让人难受,可嗜睡似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尤其他睡觉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要长。医生从他的身体上找不到任何原因,猜想或许仍旧是心理上的问题。
心理医生方面自然已经约好,想再等两天,小顾易的身体状况完全稳定下来后,做相关测试。
“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想起自己刚刚昏昏欲睡的样子被戴待撞个正着,周妈有些局促,“不辛苦,戴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那天如果不是我没照顾好小少爷,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戴待拍拍周妈的肩,“这几天辛苦你了,你要是不休息好,接下来要怎么继续照顾小顾易?快去吧,我和顾质都需要你的帮忙。”
“我回一趟四季风吧,给你们再收拾一些换洗衣物来。”周妈不再推迟,临走前提了一句:“下午老太太来了通电话,说想听听孙子的声音,我就说你们一家三口出门旅游了,老太太抱怨你带着孩子瞎折腾、受罪。”
闻言,戴待完全可以想象出顾老太太说话时的神情,不由笑了笑,“抱怨就让她抱怨吧。”状系冬划。
总比被她知道小顾易遭人绑架来得好。
周妈离开后,戴待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然后进洗手间,清洗完两块抹布,放到洗手间相接的小阳台上晾着,又拧了一把毛巾,打算给小顾易擦一擦手脚,却见病床上空空如也。
她的心一沉,顾不得掉落地上的毛巾,快步走出洗手间:“小顾易?小顾易!小”
焦急的呼唤在瞥见茶几前的那抹小身影时戛然而止,戴待当即飞奔过去,蹲下身子,将他搂在怀里:“你吓死妈妈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却是又经历了一次恐惧,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此清晰。戴待脆弱的泪腺再度崩溃,一边哭,一边仔细地打量他是否安然无恙。
“有点疼。”文弱的嗓音轻轻在她耳畔道。
闻言,戴待才发现自己搂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背上的伤口,立马松开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还疼吗?让妈妈”
说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霎时凝睛盯着面前的小人。
这张和顾质如出一撤的稚嫩面庞,脸色说不上有多红润,但乌溜溜的眼珠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神,带着最纯粹的歉意,有些结巴地组织出语言:“倒水。对不起。”
戴待的呼吸一滞,“小小顾易”
“我没事。”小顾易抬起手臂,指头笨拙地触上戴待的眼睛,声音依旧略微怯生略微糯糯,“你别哭。”
“小顾易”戴待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呆呆地注视着他,不敢眨眼,“你是在和妈妈说话吗?告诉妈妈,妈妈不是在做梦。”
水汽氤氲的模糊视线里,小顾易的眼神澄澈而清透,嘴角隐约展开一丝浅浅的笑,她看得出声。而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却是指着茶几上的杯子,“喝水。妈妈”
生涩的两个断开的字眼的组合,第二次听到,听到得比第一次的猝不及防要清晰。
“喝水,好的,喝水。”戴待并没忽略他的需求,连忙要给他倒水。欣喜冲击得脑袋有点昏,她拿了三次才拿稳水壶。倒完开水,她又掺了点凉开水,试了试水温,还是有些不放心,自责道:“对不起,是妈妈不周到,没有预先帮你准备好。”
她不知道他的话小顾易能够理解几分,见小顾易只是盯着她看没有说话,戴待端着水杯给他喂,小顾易自己也伸手扶着杯子。
一方面是因为喝水的姿势,另一方面或许是他真的很渴,他咽水的声音,夹着对杯壁的吮吸声,异常清晰,异常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