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给独孤般若派了三千兵,名头上是随她押送粮草,实际上却是将其中一小半的人挪出来,抓捕劫粮“山贼”用的,般若大致算了算,到时候可以给她驱使的人不过一千多人。 明摆着是宇文泰在耍她,她自是再无法子上门讨兵,眼下可行的法子只有带上几个自己府上的亲兵卫队,才能真正的贴身保护自己。她此去是立功的,并非送死,凡事得拎的清楚,方才能成大事,她也总是这样告诫自己。 为了掩人耳目,她也特地换上了一袭铠甲,只是她身量高挑略有纤瘦,站在这一众男子中间还是显得太过于书生气了些。微微蹙敛的眉眼,微抿的唇角,隐隐显现出几分威严的气息,不怒而威,使人不自觉的折服膜拜。一袭重甲穿在身上,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执着缰绳俯视下方众人,她想,她或许该立些威严了。 春诗也着了一身玄甲,坐在马上紧紧跟在般若身后,眸中略有些许的不安,此去路途虽不算遥远,却也是跋山涉水,况且前方战事焦灼,她们终究只是女子。 般若挑眉,轻轻抿了抿粉唇,眸中清冷凌厉的很,玉手纤纤按在随身挎着的长剑柄上,那剑柄冰凉极尽肃杀,“怕什么,我北朝女子从不妄自菲薄,相较南朝女儿更多了豪放洒脱,此番你我是去立功的,放心吧。” 春诗望着她,犹豫一番,终是轻叹一声点点头,她不是担心路上出什么危险,而是想着此去必会见到骠骑大将军宇文护,她是怕他们之间出些什么事。但愿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 大军步伐整齐,踏着黄沙灰尘漫天,一步一坚实的迈着步子,转头去看,已经走出了好远的距离。从独孤府上带出来的亲随贴身保护着,紧紧跟在般若和春诗身侧,一步也不曾远离。这三千兵将倒是瞧的好眼色,没有因为女子领兵而有丝毫懈怠,面色沉重谨慎,一如往昔的一丝不苟。 大军不紧不慢行了两日方才真正出了这长安城,大路之上,因着冬日寒冷,此时荒芜至极,路边没有什么植被,长路直通到底,此般倒也是正好,省下了打探的功夫。两日行来,寻得驿站便可饱餐一顿,好睡一晚,若是行到半路已至深夜,就不得不露天之下,就着那漫天繁星歇上一晚,走出临时营帐抬起头来,便可见到星光耀目,因着月明星稀的缘故,那高挂的一抹弯月也是浅淡至极的。 般若仰头望着那墨色的天空,辽阔无垠,宽广的很,竟是越发觉得,她若不能独孤天下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便如这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最不起眼的星一般,此生便是埋没了,沧海一粟如何有它的位置,普天之下,如何见得到它的微弱光芒? 她在这夜色中,轻轻嘘叹一声,军旅生活当真不如在独孤府上好受。此时此刻,同一片天空之下,他该是在战场上,那么他会在做些什么?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一抹欣长如玉的身影来,唇边荡起的笑意如沐春风,温暖舒怡的很,他含着笑双手抬起搭在她的肩上,动作极尽轻缓,“阿护……” 她不自觉轻唤出声,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步子不自觉的倒退两步,“春诗?”微微蹙眉,暗骂自己又着了什么魔障。 “姑娘……”春诗给她轻手轻脚的披上毛裘大氅,粉唇动了动,“姑娘此番亲自前来,怕是为了见将军的吧?”自打般若决定亲自押运粮草以来,她就一直有这么个不成说的想法,原以为只自己多想了,眼下看来,的确是自家姑娘动心动情太深了。 般若轻轻摇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她本是不用亲自前来的,宇文泰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不差她一个,她是清楚的,可还是不知为何,竟似鬼使神差一般就下了决定,可能还是太过于草率了。 “我……可能是吧。”抬眸对上春诗探寻的目光,坦然道,“我若想来,便是没人能阻止我,见他也好,立功也罢,与我而言百利无害。”战场之上,她不远千里赶来见他,必会打动他,到时候定会更添真心与助力。 “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赶路,即将到达至樊,那‘山贼’也就千呼万唤始出来了。”她说着,唇边扬了抹笑意,眸中的光芒竟比那星辰还要夺目的多。 天色大明,行军之人从无贪睡的习惯,一众将士早已经收拾好了,执了灶火煮了早饭,一行人简单吃完,迎着天边那抹云霞继续赶路。 运粮车的车轮,压在沙土的地面上,咕噜噜响个不停。 早起的天空,还隐隐有些灰蒙,日头从东边缓缓升起,携着大片赤红的云霞,一点一点的露在眼前,渐渐将这灰蒙的天空渲染成金红色,而后又像那解开帷幕一般,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度上蓝天白云。 风还是冷的,一行人走的急忙,却是生出汗来,汗水腻在后背上,重甲覆在身上,周身都是暖和的。 般若端身坐在马上,一手执了缰绳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目光越发森冷打量着前面一处缓坡,缓坡之处是大片的荆棘,虽不是春日里的绿意盎然,却也能藏些人去,突然扬起一抹冷笑,梁王与燕王的人,该是藏身在此了。 虚空之中竖起手来,那三千兵将立即会意。这是他们之前已经商议好的信号,此般手势一出,全军进入警戒模式,然而表面上却还要如同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往前头行去。 这深山小路,积了前些天的雪,虽然化了不少,路上却还是有些泥泞,三千将士暗暗将手按在腰腹之侧,蓄势待发,面上依旧淡然的很。 大军缓缓走着,终于行到那处荆棘处,“站住!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一声断喝在耳边如同响雷一般炸开,立时便有一伙人马冲出来横在道路中间,将路堵死,拦住去路。 般若下意识的望了春诗一眼,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周身几个亲随将她围的更紧,牢牢保护在圈子里面。般若却是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居高临下的瞧着那伙子“山贼”,轻笑一声,“你们要何财物呢?我们这可是往前线押送粮草的军队!” 这伙人,戏做的还挺全,若不是她事先知晓,还真以为是山贼了。 对面“山贼”的头领打量着般若,越发觉得她面上的笑容是不屑,不由得怒不可遏,他现在可是打劫的,当即拿出气势来,“老子管你们是做什么的!杀!”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人大声喊道。 命令一下,那伙子人立即冲了上来,大刀出鞘在眼前挥舞,不做多余的分说,便是砍杀下来。 般若冷眼瞧着,轻嗤一声,挥起长剑来,剑光寒闪间直冲云霄。她身后的一众兵将得了信号,立即散开,护着粮草的士兵推着运粮车后撤,作战的士兵利刃出鞘往前来,不由分说将“山贼”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山贼怔愣,按理说,押运粮草用不到这么多士兵护送才对啊,如今看来,莫非是走漏了消息?那头领也被围在中间,瞧着眼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嘘叹一声,今日这粮是劫不成了,恐怕还得把命丢在此处!无论如何,也要杀出条血路来。 “杀!!”他大喝一声,能为元氏天下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你去,将他拿下,记住要活口!”朝着身侧的亲随郑鸿,那都是她从独孤府带来的精兵,般若小声吩咐着,那个“山贼”头领不能死,他还要做人证呢。 郑鸿得了命令,立即打马上前,因着要留下活口,一番打斗下来难免会束手束脚,而那山贼头领却是不管不顾死活要杀出条路来,如此这般,郑鸿竟是渐渐落了下风。 兵将与山贼厮杀,以人数便已呈现了压倒性的优势,那山贼现在心慌意乱的很,拿下他们基本不费吹灰之力。刀来剑往,鲜血迸溅,洒在黄沙之上,溅在人脸之上,周围充斥着血腥气息,隐隐让人作呕。 瞧着元氏家族养的这些兵,般若便是越发放心了,这些兵将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恍若那等待刀斧加身的萝卜,不会什么反抗,这样的元氏,岂会不败?再看看宇文家带出的兵,一个个如狼似虎,又岂会不胜? 郑鸿一刀直奔对面之人的脖颈,本是一刀致命的打法,却忽然想起留下活口的命令,不由得生生撤回手来,那头领趁着空档反手袭来,郑鸿大刀来不及收回,眼见着敌人的利刃向着自己而来,心下猛地一慌,耳边却是响起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定睛瞧去,竟是独孤般若长剑在手,凭空拦下敌方的利刃,一个旋身之际,长剑已然架在那人的脖子上,“来人,捆了,押回京去!” 一声令下,马上便有兵将拿了绳索来,一圈圈套在那人身上,结结实实的捆了,押下去。 般若此举,无非是在军中立威,略显身手让剩下的一些人认可她,这个世上,征服他人的法子,要么是权势,要么是实力,对于这两者,她显然是更喜欢后者。 她还料想敌人会有很多,却不曾想元俭这般小气,来了不过百十人,这般,她只需要派遣三百人押解罪犯回京,剩下两千多人,必须要为她所用,这也是她不远千里亲自出手的目的之一。 宫中禁军不过三千人,若是这两千多人可以供她驱使…… 轻扬马鞭抽在马背上,黄沙依旧弥漫着这方天空,缓缓地,她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勾了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相信她很快就可以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