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1 / 1)太平令·一曲南风首页

出门三个月,虽说事事都有凌叔把控,但需要我亲自过目的东西依旧不少。起早贪黑了六七天,也不过是将将处理了不到半数。幸好递到我桌面上的东西都不算太急,加急的事情,如若我不在,凌叔会自行处理。    通常我与凌叔都各在内外间办事,中间隔了一挂珠帘,除凌叔和侍女们外,一般人进不到里间。这日正当我与凌叔马不停蹄地各自做事时,一位在府里从事多年的老总管面带焦急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凌叔一看事态紧急,正欲出门处理,被我拦下。    我一边有条不紊地拨着算盘,一边查看着账簿道:“就在这说吧,别耽误了事儿。”    老总管看了眼凌叔,见凌叔并无异议,才有头有尾地将事情说了。    今早醉风楼来了一伙人,说是在楼里吃过饭回去,便又拉又吐了好几天。怀疑醉风楼做黑心生意,天热还拿坏了的东西给客人们吃,纷纷囔囔着要去报官。动静闹得很大,楼里已无法正常运作。    凌叔的得力小厮进宝正从外头抱了账本进来,闻言道:“按着之前的规矩私下赔偿便是了,这种事还要劳烦总管和殿下。”    老总管惶恐不安地摸了把额汗道:“宝爷不知道,这伙人都是泼皮无赖,且都带着家伙,一看就是存心来闹事的。奇的是他们不仅不要赔偿还非要报官,这会儿要不是伙计们稳住,那掌柜的都要给押去京兆府了。”    进宝放下账本道:“看来他们是存心要把事儿闹大,”而后自信道,“殿下和总管放心,属下这就带人去摆平。”    凌叔沉吟片刻,并未表态。醉风楼是私下产业,煦王府不好在明面上出手,但倘若硬碰硬只会将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依旧坏了醉风楼的名声。这开门做生意的,名声可是顶顶重要的。谣言一起,再要澄清便难了。    我放下算盘道:“速速命人去查看,那些人点的饭菜里可有七里香?”    老总管从袖中抽出一本账簿道:“小的估摸着总管和殿下用的上,就给带来了。”    进宝接过账簿,根据老总管的指示一一查看后奇道:“殿下神了,当真都有七里香。”    我按了按酸疼的脖子,抿了一口冷茶道:“既然替人办事,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怎么能不往贵的点。”    老总管斟酌道:“殿下的意思,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针对咱们醉风楼,想砸了咱们的招牌?”    我浅浅一笑道:“没想到她这么着急,估摸着也做不出什么准备。”    相比于进宝和老总管的一头雾水,凌叔倒是不怎么好奇,从容地看向里间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我重新拿过另一本账本翻开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动用所有的关系,以最快的速度查出跟咱们同批买进七里香的,还有哪些店家酒楼。再查查他们店里有哪些人点了这酒,找到其中可以收买的人,让他们也去那些吃过饭的店里大闹。无论如何不能私了,都闹到京兆府去。”    进宝还楞在原地,凌叔已先给他递了个眼色。他立马领命去了。    老总管小心询问道:“那醉风楼那边?”    凌叔显然已经领会了我的意思,一笑道:“让他们都去京兆府,若是他们反悔不肯去,就命人报官。”    待他们都走后,凌叔才问我道:“殿下的账本没白看,只是殿下怎么知道此次是卫府捣鬼?”酒楼里的各种货品来源,都记录在册,七里香是卫府私下产业,东宫也占了不少。先前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将京中各大世家的产业皆引进酒楼。    我拨着算盘珠道:“醉风楼与各大家均有往来,若是倒了,谁也不占便宜。寻常小门小户也不敢惹我们,最可能的便是私人恩怨。而我之前正好借此跟人打了嘴仗,想来也不难猜。”    凌叔道:“所以前几日殿下才会将卫府及东宫在酒楼里的所有产业,查了个底朝天,原来是早有准备。”    我心无旁骛地核算着账本道:“人若不犯我,我也不伤人。”    言罢,抬眼望着凌叔笑道:“咱们的隐密卫们似乎有些闲吧?空怀一身武艺,却只能蹲蹲墙角,可是极为浪费的。”    凌叔会意,朝我摇头笑了笑,提步出了门去。    我伸了个懒腰,继续做事,一边猜想着午膳的饭食,忙了大半天,真的有些饿了。    晚饭后,我和桑晴、佩儿正在水榭里乘凉。端午渐近,二人正讨论着粽子的口味,桑晴喜甜,佩儿喜咸,为此还争论了一番。    凌叔进水榭后,二人便歇了话,退出了门外。    我摇着团扇问凌叔道:“解决了吗?”    凌叔掀衣坐在我身侧的栏杆上,一派轻松道:“解决了,现在大家都以为是七里香好次充杂,才吃坏了人。不过京兆府还未断案,仍在追查。”    据先前阿池来报,醉风楼的掌柜在堂上主动提出,发现出问题的食客们当日只同点了七里香,因此推测可能是七里香造成的此次事件。京兆尹正下令去盘查醉风楼里的七里香,紧接着便有几个酒楼的掌柜被人告到了府衙。掌柜的都是生意人,一听醉风楼的七里香可能有问题,再听状告自己的食客也说都喝了这酒,便都见风使舵地要求府尹大人,查查自己楼里的酒。    其实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以次充好这事在酒行之中都是常见的,七里香自然不例外。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个数,不会吃坏了人。但凌叔命隐密卫们在各家酒楼的七里香中加的浮香散,虽能增加酒香,却是极伤脾胃的。除了黑作坊,一般大酒家都不会用。    京兆府在各家酒中多多少少都查出了浮香散,那些来醉风楼闹事的人虽说心里明白,但也有口难言。若他们矢口否认不是酒的问题,那就相当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因此他们都只得咬牙沉默。    凌叔思忖片刻后道:“既然那边肯告上府衙,显然是打点过的。七里香是卫府私下产业,衙门先前不知道,一旦着手查了必定知道。此事估计也就不了了之。”    我起身给凌叔倒了杯冷茶道:“无所谓,也没想一日之间便扳倒它,只要咱们自个洗清嫌疑便是了。”    凌叔接过茶笑道:“还是头一回见殿下亲自处理事务,快刀斩乱麻,很有王爷当年的手段。”    我自端了一杯,坐在他身侧笑道:“凌叔想做甩手掌柜许久了吧?正好借此将我说的天花乱坠,叫我一高兴,便将事情全盘接了。”    我故作严肃地摇头道:“那可不能,我可是不会放你走的。”    凌叔朗笑两声道:“属下只怕以后殿下嫌我老弱无用,找了新人替我。”自从我打算正经管事后,的确提拔了两个人,连带着桑晴都学会了看些小账本。    我知凌叔是有意玩笑,便配合道:“那凌总管,可要尽心办事,莫要被后浪拍上沙滩才好。”    凌叔踌躇满志地翘起二郎腿道:“日后如何不敢保证,但眼下还没有哪个人有做这后浪的资质。”    我忍俊不禁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喝过茶后,忽然想起正事:“七里香嫌疑未洗这段时间,酒楼各处应当是不会再进他们的酒。如此一来,我们的玉露寒清就捡大便宜了。”玉露寒清是比七里香还要享誉盛名的美酒,但因价格实在昂贵令许多人望之却步。    凌叔道:“玉露寒清是咱们手里的大招牌,走的是高处不胜寒的路子。有些人喝这酒可不光图个滋味,还因一般人买不起,借此来凸显身份。此酒难做大,但也不可折价。”    “咱们先前收的那个三酒坊,如今不是要出窖了吗?就对外宣称是酿玉露寒清的老师傅酿的新酒,如今正好又借名又借势。还能顺便再打一打玉露寒清的招牌,两相得益。”玉露寒清因实在太贵,故而只流传在小众贵圈里,在普通百姓中,知名度还是略显欠缺。    凌叔点头道:“这个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之前还愁七里香声名过大,对新酒有所阻碍,难以畅销,如今倒是天赐良机。”    我将空杯放回桌上道:“对方吃了亏,难免会反击,新酒又刚刚起步,定要十分小心,莫要被人钻了空子。特别是浮香散,要谨惕他们借计重施。”    凌叔看我打了个哈欠,于是道:“属下会注意的,殿下累了,先回屋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我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凌叔似忽然想起,将我喊住,又思虑片刻道:“翊王府传来消息说,明日来下聘。”    心头微微一沉,除此外再无涟漪,我自走自路道:“你们看着办吧,嫁妆比聘礼多一倍便是。”    凌叔似乎还有话要说,而我已出了水榭。    多情王爷和卑微婢女这跨越身份鸿沟的坎坷爱情,似在一夜间传遍大街小巷。再加上为人作伐而不知,险些做了替罪羊的煦王之女,和因一只荷包险陷囵圄的宠妃兰嫔。总之此事在郢湘城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先前为翊王殿下神魂颠倒的千金姑娘们,一听自己的心上人爱上了一个卑若泥尘的下婢,一时间芳心暗碎病倒一片。因此非议菱月品行的言辞四起难平,闹得是满城风雨,愈演愈烈。    皇帝的意思是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于是翊王府那边便赶紧地来下聘迎娶。说是迎娶,其实也不过是纳妾。妾室先进门本就打了方家的脸,翊王那边不可能不顾全,只能低调行事。但翊王另一方面又不想委屈了菱月,聘礼倒是极为丰厚,虽封的是良娣之位,行的却是侧室之礼。令一众看客十分唏嘘艳羡。不过大多数人都以为翊王这是在顾全煦王府的脸面。    唏嘘的看客在瞧见菱月出嫁的五里红妆,愈发唏嘘,大家都十分怀疑这是哪位王公大臣迎娶正室的阵仗。后来发现确实从煦王府抬出时,已经惊讶地无话可说。一方面啧啧称奇煦王府的财力,一方面为即将嫁女的方府捏汗。    方府虽为世家,但三代之内做的都是有名无利的清水官。若是堂堂主母正室的嫁妆还不及个良娣,那可真是白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过更多的人,都表示十分期待未来和颐公主的大嫁风光。    当听说皇帝欲赐婚和颐公主与洛安侯世子谢南殊时,看官们最大的议题便是:一方是家财万贯的皇宗贵胄,一方权势滔天的肱骨重臣,到底是谁便宜了谁。    出嫁当日,菱月穿着大红嫁衣,在悠悠阁门外楚楚动人地泪眼辞行。从前也曾幻想过菱月和桑晴出嫁时,会是个什么场景,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当下的心境。    我伸手扶起了她,替她理了理垂在两鬓的流苏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以后好自为之吧。”街外的五里红妆足以表明我煦王府的态度,只望日后再有新人入府,也不敢明目张胆因她的出身而轻慢了她。当然日后她的处境如何,全赖她的夫君,我这点忙也算不上多有分量。毕竟煦王府今时不同往日。    她清眸一转,两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我转身回了悠悠阁,由桑晴等侍女嬷嬷送她出府。    我颓自独卧躺椅上,听着窗外的阵阵蝉鸣,很是聒噪,就像此刻我脑海中翻腾的回忆。十年的时光,日日夜夜的陪伴。我早将她们视作亲人,可日后估计再无复从前。她不再是不着四六、大惊小怪的侍女菱月,而是翊王府里最受宠爱的月良娣。    过了许久,有人轻轻的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坐在我身旁,拿着团扇不轻不重地替我扇着风。我没有睁开眼,一直假寐着。桑晴扇了一会儿后,小声道:“菱月已经出府了。”    我懒懒地翻了个身睁开眼,背对着她问道:“你觉得这对她而言是好事吗?”    扇子微微一顿,清风再起时,桑晴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是福是祸,都是个人的造化。只是奴婢看她进轿时……奴婢好像还不曾见到她如此高兴,整个人就好似抱了颗星星在怀里。”    我闭上眼,扯了扯唇角道:“挺好。”    我睡了没一会儿,佩儿便在门外语带迫切道:“殿下,凌总管有急事相商。”    桑晴去开了门,小声问道:“何事?”    佩儿偷眼瞧了瞧屋里,神情复杂道:“凌总管说,谢世子要进京了。”    一听此言,我瞬间从躺椅上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