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临出门时我对他说:“明日盛会,万事小心。” “我会的,切记保重身体,若是失败,我们另想办法。”我点头同意。 之前的长谈,我将此行目的与他分说,他才知晓,原来我并不清楚父亲之事,也不知隗爷爷曾是父亲的旧部,一切只能说是巧合。 “老胡给你的方法,有些冒险你且慎用。还有,这次朝会陈石必在其中,你……莫要冲动。”他支吾着,想要表达心中的担忧。 我却有些心疼他对我的谨小慎微,上前拥住他,贴紧着胸膛,耐心等待他的回抱。 须臾,他坚实的臂膀,将我更深揉进身体,耳畔响起他的细语,“抱歉,我又失态了。” “我对他再生不出男女之情,父辈的事我不想牵扯于他,你莫担心。” “嗯。” 颈窝处传来他低沉的应答,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不舍得放开这温暖的怀抱,彼此耳鬓厮磨互相慰藉着久未滋养的灵魂。 回到房间,我没有点灯只是坐在床上,此时若有人在,想必借着还未灰暗的天色,就能看见我一副春心荡漾的傻样。无怪我,心中欢喜满溢,自然由内而出,姻缘难觅,失而复得,再难放手。 皇城西郊,有两座跨河大桥。如今天还未亮,大桥上却早已站满了乌泱泱的人群,若在平时,哪会有这番热闹景象。 近千人的武比初选,只取名次前百人,如此十取一的高淘汰率,可想而知是多么激烈的角逐。 卯时初,参赛的武者统一从校场出发,每人身背负重,要求在三小时内,徒步翻越校场往皇朝方向的一座山林,如今的天色未亮,更别提山林中树木繁茂,是何等黑暗,更别提山中设有数不胜数的机关陷阱。 只有在三个小时内走出山林,才算过了第一关的考核。 而这第二关,便是眼下的渡河。顺利通过第一关的选手,需负重横渡近十丈的大河,然后取对岸的弓箭筒,歇下负重在河道上游折返,进入第三关。 此时十五潮汐虽过,水位回落,但在上游折返,河道狭窄水势却更为湍急,在没有负重的情况下前行,实是艰难万分。且对岸只会摆放200支弓箭筒,若要胜出必争分夺秒。 第三关考验骑射,一路纵马回到西校场,在马上射出十箭,命中率最高且时限最短的前百名为武比初赛的胜出者。 我和鸣飞坐在附近视野较好的茶楼里,耐心十足地等待精彩开始,校场和密林都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故而这三个环节里,普通百姓能观摩的就只有渡河了。 “我那位朋友是个仵作,他说想见见你,我便约了此处。”鸣飞见外头时辰尚早,便于我说了有关这人的事情。 此人名唤许岩,祖籍通州栗县,因战乱逃亡,家中独留一人,后当了几年的乞丐,偶然被一衙门的老仵作救下,收作弟子。 曾在几年前,因一件无头女尸案名动天下,此案牵连甚广,当时有不少高官被拉下马,且他直言快语,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 案件告破后陛下欲封他五品邢衙,他却因老仵作病重未接圣旨,委实气煞了圣上。还有……听着鸣飞细数着那些个事件,心道这许岩确是个妙人。 当初鸣飞与他认识也是机缘巧合,一般仵作,自然会通晓一些岐黄之术,因此他也在那次小聚的朋友之中。 说到这鸣飞停了话头,我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二楼楼梯口走上一个儒雅青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他缓步拾阶而上,那一身从容气度,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他环顾一圈,瞧见鸣飞,径直走向我们,微微躬身施礼,“在下许岩,二位久等。”我起身屈身施礼。 互相介绍后落座,他便开门见山的问我有关书院的情况。那样的热情与急切,倒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一如鸣飞所说,这位大名鼎鼎的仵作大人,还是很希望自己的一身本事能得到传承和发扬。 正当我们准备深入探讨的时候,茶楼外传来了几声激动人心的叫喊,“快看!有人过来了。” 许岩立刻止住话头,探身出去对我解释道,“玉姑娘稍待,我有位义兄参加此次武选,等见过他人后我们再谈可好!” 说完他也未理会我们的反应,自顾自来到窗边凝神远眺,就差将整个身子都探出去。 见他如此急迫,我将手边一早备好的望远镜递给他。他正疑惑这圆管为何物时,鸣飞取过说道:“此为望远镜,阿玉目力不佳,你这样使用可看清远处。”他演示完后,交给许岩。 许岩学着鸣飞往远处看去,片刻,惊喜称赞,“此望远镜当真了得。” 我微笑喝茶,看着楼下沸腾的人群,再远处三两个模糊的黑点,陆陆续续朝河中落去,闯过第一关的领先者已经下水。 “令兄可在其中?”我开口询问。 “没有,不过他定能出来。”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丝担忧,我没再多言,以我的视力虽看不清江中情景,但听欢呼呐喊也能感受场中气氛一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面的“大部队”已经赶上,忽听许岩喊道:“他出来了,你们看为首之人便是我义兄!”他兴奋转身想要分享心中的喜悦。 见我未寻看到,他似才想起,脸上有些赧然,“忘记玉姑娘视物不好,实不该……” 我抬手推拒了他递回的望远镜,“只是凑个热闹,先确定义兄安好重要。” 见我坚持,他道了声谢,复朝外看去。从他脸上紧张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与这位义兄的感情甚笃。 鸣飞坐回桌前,将赛事描述与我知晓,河道最深处,大约五尺有余,练武之人身量较为魁梧,水深及肩左右,但多数并未泅水,想来除了负重影响,也怕遭身侧黑手。 下水之人估摸已近半数,可正真渡河上岸的不过十人,有的潜入水后,再无抬头;有的因负重吃水,不堪其累而弃权;更有甚者,在水中大打出手,往往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正说到时,已经有人成功上岸策马回程了,场下的群众应着那骏马飞驰的嘶鸣,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等到许岩坐下,前面过去也不过二十几人。与他道了贺,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望远镜还给我,继续未完的话题。 与此同时,西较场内,观看席上,满坐各有身份之人。他们或品茗闲谈,或闭目养神,均耐心十足的等待表演开始。 此环节要求,御马之人须在奔驰的马背上射出十箭,而且只有在百步跑道上完成,才算有效。 故而受射程区和自身体力的限制,不得不慢下速度,以保证射出箭矢的准确率。 但卓然不群者亦有,入口处一声铜锣乍响,示意第一位入场者的到来。 席上之人,纷纷放下杯盏,止了闲谈,正襟危坐,目露期待。 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入口对面的台席上已能看见一匹高头骏骊,疾行如风,马上之人,虚俯其背,速度不减,直入校场。 奔至跑道,忽的那人提缰飞踏,自背后取出两支羽箭,拈弓搭箭,双矢齐发,尖利的破空声连贯而出,马蹄未落,他已连放两箭。 远处六个箭靶红心处各插一支羽箭,箭尾震颤不止,可想射箭力道之大。 奔马不停,支左屈右,不中不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个呼吸的工夫,他已完成比试。 台席上响起掌声,他抱拳一一回礼后,这时才看清来人平常无奇的长相容貌,可细看下,一双虎目暗透精光,倒是不能小觑。随后,那人跟着领路士兵出场休息,比试仍在继续。 一连数十场除了第一位十箭全中红心外,其他几人都有偏差。 中央席台的左侧落座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在他身边是位眉眼相似的英武青年,其一身凌厉气势,让人一眼便知他非池中之物。 一位侍从呈上几张薄纸,中年男子接过看完,拿给身侧问道:“石儿觉得,那首名如何?” “若无意外,终赛应能进前十。”看过那名叫金圳的各项成绩后,陈石淡淡回答,显然并没将他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嗯,倒还不错。”说完交代了下人,竟是起身离开了。 陈石直立目送父亲离开,转把视线落到了那位金圳身上,父亲的意思是想让自己结交此人。 炎朝虽说文武并重,但这几年的太平生活,让朝堂上的势力渐有倾向文官的趋势。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武将势微,反而会让择选的良将贵精不贵多,如此,单个武将的权力会更大,更令人忌惮。 俗话说盛极必衰,若待到连陛下都会担心,恐怕就是灭顶之时。 那么找到一个能在表面上掣肘自身,却又不能正真威胁到自己的一方势力就显得尤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