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书房正中仔细地将整个屋子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画像的任何踪迹。
“会不会在爷爷房间里?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你记错了。”我转身望向孙妈。
孙妈坚定地摇头,“不可能的。这幅画自打画好就一直悬挂在老太爷的书房,自从姨太太走后,老太爷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书房里怔怔地盯着这幅画看,绝对不会错的!”
“孙妈你仔细瞧瞧,这屋里可还有丢什么东西?”
“都在呢,原模原样的放着,就是少了那幅画。”
这不对啊,若是家里遭贼了。爷爷书房里这么些个古董字画不偷,独独拿走那副画像做什么?
我重新出了书房才发现,原本一直如影随形的顾瑾又没了踪影,当下也没做声,假装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画像的事儿上。
“会不会是他!”
我和绿萝忽然异口同声地望向对方,然后浅笑着击掌。
“孙妈,这些钥匙除了你还有谁有?”
孙妈不解地盯着我,“老太太啊,可是”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也怪,自打老太太走后她这钥匙我还真就没瞧见过,我原以为她是交给您了。”
这下我的推测基本就可以肯定了。
虽然不知道慕正宇为什么拿走那幅画,但这姨太太的鬼魂绝对是因为那副画才惹出来的。
慕正宇这一家子,果然都有作死的本能。
“去把二爷叫到客厅来吧。”
孙妈颔首,往慕正宇那屋走去。
慕正宇一口咬定说自己没碰那幅画。
绿萝悄悄地拔了小葫芦的塞。小宝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不一会儿,他左手提着画像右手拎着一大串老式铜钥匙走了进来。
孙妈吓得只差没瘫坐在地上,在她眼里估计看到的就是这副诡异的画像和一串钥匙在空气中朝我们飘来。若不是边儿上还有绿萝在场,她这会儿肯定好不了。
慕正宇直接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那幅画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他若是开口,就等于承认自己擅自拿了这东西并且偷了奶奶的钥匙。
小宝老老实实地将那串钥匙递到我手里,并将那幅画规规整整地摆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这才又重新钻回了葫芦里。
画像上的背景便是那颗大树,那身着大红旗袍的姨太太正懒懒地倚在躺椅上,眉目间蹙起的是淡淡的伤感,那天的背景似乎格外阴沉,衬得画像压抑着一股子浓重的沉霾。
一眼望去,非黑既红。
“她呢?”我将这幅画细细地琢磨了个来回。愣是没瞧出半点儿不寻常之处。
绿萝掏出一张黄符往画像中那女人的脸上一贴,沉声道:“还在这屋子的某个角落。”
我立马起身跟在绿萝身后。
得尽快找她出来,收也好劝也好,必须快速解决,不然只怕传出去会坏了我们慕家的名声,毕竟闹鬼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件极其忌讳的事情。
在路过慕晓晓房间时,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柔媚销魂的暧昧声,其声线之优美堪比岛国动作片女主角,叫我这等已为人妇的都忍不住面红耳赤、甘拜下风。
我不由得抿了唇,刻意回头扫了一眼慕正宇,后者的脸色就跟翻了染缸似的,五颜六色,特别精彩。
慕晓晓房间的门并没有合上,约摸开了一掌宽的距离,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急着办事儿没顾得上,某圈儿的人就是前卫。一点儿都不介意当众表演活春宫,还一脸行为艺术般的享受。
我本打算上前替她合上这门,毕竟这是在慕家,如今来来往往多了这么些家丁,传出去可就是败名声的事儿。
谁知却在不经意间,瞥见那一直背对着我辛勤耕作的男人的背影,格外修长匀称的身材,如玉脂一般细腻光洁的肌肤。
似乎,特别熟悉!
我的脑子蓦地乱作一团,尤其是在听到那男子熟悉的低吼声后,嗡地一声便炸开了!
他!
他是!
我不由自主地身形一晃,继而用力地攥紧拳头,任由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扎进手心儿,这才换取稍稍的冷静。
勾着手指,轻轻地带上了门。
这时候若是发作,恐怕丢人的就不止屋里那两个了。
原来他起先的淡漠只是做给我看看而已的。
绿萝见我脸色不大好,忍不住凑上前,好在她什么也没看到。
“简直不像话!”慕正宇身为慕晓晓的父亲,若是不这么咆哮两句,估计传出去会被别人指责是家教不严,然而事实上这也是无事无补。
孙妈站在一旁没有吱声儿,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满满的嘲讽。
“啊”偏院儿忽地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
我赶忙收起所有思绪,拔腿便往楼下冲,本就是这么个关头,可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其实偏院儿后边是一座别苑,面积不比我们现在所住的正院小,只是两院间的那扇朱红大门从来都是锁着的,故而这偏院儿也就没了作用,孙妈前段时间说要准备过年的腊鸡鸭,这不买了十数只来养在偏院儿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宰。
别苑的影壁上溅了一大摊子血,地上也有一些湿濡的血迹,几只鸡鸭被随意丢弃在地,已经完全死透,羽毛飞了一地。
方才失声惊叫的正是小夏,此时她正一脸苍白地指着地上那些死鸡死鸭,因为恐惧颤抖的唇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血色。
“孙妈,帮我准备些东西,今晚我便开坛做法,既然这孽畜不懂事儿就别怪我到时候不讲情面了!”绿萝说话间从布袋中掏出便签刷刷地列了一行清单。
“害怕的可以先放假回家,工资照发,等这事儿处理好了孙妈会联系你们。”
听了我这话,除了老陈,其余几个年轻人纷纷要求请假。
这也是情理之中,人家拿你工资帮你工作并不代表要卖命给你。
我甩甩手,他们便全都跟着孙妈出去了。
老陈帮着绿萝在前院布置坛桌,我有些疲惫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事儿,可真多。
绿萝宰了大公鸡,屏退了一切闲杂人等,这才一本正经地举着金钱剑步罡踏斗。
原本朗朗晴空顿时乌云密布,阵阵阴风吹得人毛骨悚然。
空荡荡的院中竟蓦地多出一把老旧的竹躺椅,迎着凛冽的风,正咿咿呀呀地摇摆着。
“小道姑,你未免也欺人太甚!”空气中尖厉的女声骤然响起,低旋的风呜呜作响,吹得庭院中的树秃了枝桠,那散落的叶竟在原地形成一道纤瘦的人形,向着我们缓缓走来。
每一步,都是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噔噔”的,仿佛踩在心间儿上。
绿萝一手摇着三清铃,一手高举金钱剑,按说这几十年的鬼,她是不在话下的。
就在绿萝搁下三清铃,举剑袭向那女鬼之际,忽然从一旁的角落蹿出一道人影,直接将绿萝禁锢在了怀中。
“我不许你伤害她!”
我定睛望去,竟是我那胆小的二叔!
只见慕正宇死死地抱住绿萝,咬牙切齐地大声斥责,“这是我慕家,容不得你放肆!”
“你丫的!居然敢亵渎你冰清玉洁的姑奶奶!”绿萝瞬间暴怒,抬脚狠狠地踩在他脚背上。
“啊”慕正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宇儿!”那树叶聚成的人形瞬间被风吹散开来,那身着一袭大红旗袍的女子赫然玉立于院中,精致的盘发上缀着一串珍珠发箍,整个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一般,完全没有从前看到那些鬼物的丑陋。
她时隐时现,每一次现行都愈发靠近我们一分。
“母亲!”慕正宇一见到那女鬼便恭敬地喊道。
我不由得诧异,原来他竟能看到这女鬼。
茅山术法中记载,这鬼物倘若能使未开天眼着见其虚体,说明其法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想不到这短短四十年,这姨太太竟有这样的造化。
“你竟将魂魄寄居在自己的画妖身上,当真好本事!”绿萝这么一说,我才彻底明白。
敢情这“姨太太”已经是半妖半鬼,难怪如今这般厉害。
“母亲,您快走!”
想不到这慕正宇也是个孝子,从前我倒是没发现。
“这么些年了,也该有个了断了!姨太太”厉叫一声,纤纤玉指瞬间变得乌黑尖利,卯足了劲儿直接朝我扑来。
我本是闲适地坐在一旁打我的酱油,一时之间甚至来不及反应,“姨太太”已经狠狠地掐上了我的脖子。
“当年下毒害我,慕家的人,今天也该给个交代了!”
我当下被她掐得无法呼吸,只能被迫性地死死地张大嘴巴,仿佛一尾搁浅的鱼。
绿萝脸色惊变,一手肘砸向慕正宇,继而飞身上前,飞起一脚直接踹向那“姨太太”,然而“姨太太”只是晃了晃身形,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我的大脑因为严重缺氧,依旧出现了暂时的混乱,便逐渐有趋向空白之势。
绿萝操着金钱剑在“姨太太”身上砍了好几下,那“姨太太”却没有太大反应。
金钱剑驱鬼倒是一绝,奈何眼前这位已经是半妖半鬼,根本奈何不了她。
绿萝索性一把将金钱剑甩回坛桌,转而从布袋中摸出一根四面刻有金色符咒的四棱方形乌木短棍,趁着“姨太太”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扬起手中的短木棍便朝她头上砸去。
“姨太太”挨了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这才手上一松,撒开了我,抱着脑袋不住的哀嚎,乌紫色的血液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淌下,原本俏丽的面庞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我要你们死!你们都去死吧!”
“姨太太”蓦地腾空而起,伸手直直地挠向方才攻击她的绿萝,饶是绿萝速度够快,胳膊处仍然被她挠出了长长的几道抓痕,瞬间乌血直冒,等我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聚焦到绿萝,她的脸色已经完全发黑。
这是,中了妖毒!
只见绿萝死死地咬着下唇,快速伸指在伤口处轻点几下,勉强站立的身子微微发晃。
我双手掐诀,口念北斗大神咒,虽略显生疏,倒也不至于差错。
那“姨太太”本就是冲我而来,这会儿见绿萝已经无法对她构成阻碍,自然抛了她再次朝我袭来,乌黑的尖甲上尚沾着未曾干涸的血迹,眼瞧着便要戳向我双眸。
我不是绿萝自然不会那些个飞身腾空的本事,肚子怀着的孩子虽然与众不同却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静,到底还是怕惊着了他,勉强往后倒退了几步,已经是完全挨着墙角。
“绿萝,那根鞭子呢!顾瑾给你的那根鞭子呢!”我忽然想起这茬儿,忙冲她大声问道。
绿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似乎开口说话都十分困难。
院儿里的坛桌上有法器,可是我现在根本不可能拿得到,一想起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保护我们母子俩这会儿却无影无踪的人渣,我就气不打一出来。
“还我命来”
她伸着双臂,试图掐上我的脖子,我只能奋力急速念咒,可我们俩的差距已经显而易见,被禁锢了脖子别说念咒就是喘气儿都十分困难。
这东西以我所习得的这点儿皮毛似乎根本对她构不成伤害。
不远处的地上,那根方形短木棍格外醒目,可我根本没办法够到,一直处于回血状态的绿萝终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趴在地上慢慢朝那截短木棍爬去。
绿萝用力地伸手往前面勾着。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忽然,我浑身一松,一股子清冽自我腹中逐渐蔓延开来,缓缓渗进我浑身的脉络中。
有气无力地抬眸望着面前那“姨太太”,此时她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掐在我脖子上。
扫了一圈儿四周,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好端端的,这是发生了什么?
“麻麻”软糯的童音从我腹中传来,隔着薄薄的肚皮,却是满满的爱意。
这小家伙自从上回一次性吸食了七个古曼童的魂之后便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想不到会在我如此危机的时刻及时醒来。
脚前的地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身影慢慢地显现在空气中,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着,白净的肌肤泛着玉脂般细腻的光芒。
还没等小东西动手,另一道尊贵的身影也从空气中走了出来,见到那胖娃娃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抹极为宠溺的笑容,“宝宝。”
胖娃娃一见顾瑾一溜烟儿便顺着他的大腿钻进了他怀中,粉雕玉琢的小脑袋不停地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爸爸”
好一个父子情深的场面,可怜我却正被那女鬼掐着脖子!
“你们俩真是垢了!”我深受刺激,加之方才被宝宝过继了一身精气,卯足了劲儿直接一脚踹在“姨太太”肚子上,现在肚子里没了牵挂,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然而那“姨太太”也怪,之前还力气大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却让我随意一脚便直接踢飞好几米。
我收回脚,尽量露出自己认为最温暖的笑容,“宝宝乖,那个不是爸爸,快过来妈妈这边,妈妈带你去找爸爸。”
姓顾的!你给我的这顶绿帽子我一定会双倍奉还!
宝宝看了一眼顾瑾又望了一眼我,瘪瘪嘴,最终老老实实地从他怀里爬了下来。
“这才是麻麻的好宝宝。”我一脸得逞地冲顾瑾挑着眉,有本事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去!
顾瑾脸色顿时一黑,“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我搂着宝宝,白了他一眼,“你管得着儿吗?”
宝宝软软的小手轻轻地在我唇上乱抹,嘴里咿咿呀呀地胡乱说着。
我边走边轻拍着他的背脊,这小家伙还太小,得快些哄睡了让他回我腹中安眠。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怀中忽地一轻,再垂眸已经没了宝宝的踪影,肚子里再次充实起来。
“老婆”
“闭嘴,我不是你老婆!”我垮下脸,好在孙妈和陈伯已经把绿萝扶回了客房,不然这大庭广众的,还真是家丑会外扬。
“老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丫的,装得还真挺像!
我连气都懒得生了,甩了个冷脸径直往楼上走去。
“老婆。”他不死心地跟上前来,拽着我的衣袖。木休投扛。
我用力地甩了甩,见无济于事,索性耷拉着袖子,由他吧。
“老”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被我一眼狠狠地给瞪了回去,“再烦我,我毒哑你!”
“老婆,我没有,你看到的人不是我。”矜贵得不可一世的人竟有一日也会低下那颗高昂的头颅。
该死的,又偷窥我的心事!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准偷窥我的心事吗?”等我咆哮出声才猛然反应过来。
纳尼!他刚才说啥?
“那个人不是我!”他又一本正经地强调了一遍,脸上似乎氤氲了淡淡的怒色,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我不管不顾地一把推门进去,“别装了!我都看到了。”
“我该说你点什么好?嗯?连自己的老公都会认错!”
“怎么可能认错,就算背影有可能认错,那声音呢?声音还能听错不成!”我彻底怒了!
你偷情就偷情吧,堂堂男子汉,居然还不承认!
“你就没看出来那是个鬼吗!”一贯来说话淡漠的他终于罕见地爆发了出来,“也见识了这么些个鬼了,居然还会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