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树狗腿地侧坐过身子,绷直腰板,上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满脸堆笑地看着晏宁,说道。
“大人,你对卑职的关心爱护,卑职都铭感于心!有您这么好的领导,是我上辈子修来的!下辈子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还要为您鞍前马后!”
“哼——”晏宁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你上辈子修来的么?不过,下辈子——我求你离我远点儿。”
“好嘞。只要您吩咐一声,下辈子投胎,我一定绕着您走!”夏千树又开始捧哏了。
“……”
晏宁听了这话,十分的别扭,明明是顺着他意思说的,怎么就感觉像是在骂人呢?
不过夏千树,也不是什么吊儿郎当的人,和晏宁开过玩笑后,又极诚恳地正色道。
“主任,我知道您是好意提醒我。这政局诡谲,步步惊心,在家族存亡荣辱的棋盘上,谁都可以是个棋子。我明白尚书小姐这一身份,带给自己的处境。也深刻地明白,夏怀远作为一个古代人,他的历史局限性。”
她顿了顿,思维逻辑无比清晰地继续:“今天,站在利益天平上的人是我,他会这么选择。可如果有一天,站在天平上的人是他自己,他依旧会那么选择。夏怀远是个典型的文人,君臣纲常,家族荣辱面已经将他绑死。作为父亲,他不是不够爱我,只是不能更爱我了。”
晏宁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你前世里……就曾经无父无母……这一世你就不期待吗?”
夏千树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反省,半开玩笑着,没心没肺地说道。
“期待吗……可我也不知道该期待些什么……期待夏怀远为我放弃家族吗?我真的可以这样吗?就因为夏怀远是我的父亲?你也说了,我上辈子无父无母的,这‘业务’……我也不熟啊。”
“……”
这话问住了晏宁。
夏千树见气氛有些不对,立马换了副笑脸,凑到晏宁面前:“其实——与其去期待别人,我不如……好好为您工作!”夏千树瞬间狗腿起来,逮着机会就要献殷勤。
晏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面对夏千树的回答,是既有些心疼,有些无奈。
………………
若风赶着马车走了一路,两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乾西后街。
这里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酒楼、青楼、赌场、歌舞坊,在这条街上应有尽有,在这里,你随处可见那些不学无术,流连烟花场所的纨绔子弟。
而四季馆,就开这条街上,隐秘安静之处。
四季馆和其他的秦楼楚馆不同,没有穿着花枝招展,在外揽客的乐人、妓女。就连门口,也有挂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灯。
楼前,只有一排黄色纸面的灯笼,用微弱的亮光,照着黑黢黢的路面。楼两边,长着很长很高的栅篱,外侧围着一圈潇湘竹。眼瞧着,倒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夏千树随着晏宁走进去,只一抬眼,竟有种村姑进城的感觉!
要知道她可是尚书小姐,夏怀远捧在手掌心的嫡亲女儿,什么好的,新奇的,她没有见过,但眼前的一切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四季馆看着占地面积不大,地方又僻静,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会背阿房宫赋么?钉头磷磷,多余在于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什么叫做穷奢极欲,夏千树对这个词儿,如今有了最直观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