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这日子苦吗？当然苦，吃的东西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土豆和泥荆。

不吃？那就得饿死。经常干完活，十几个人一起坐在地上看天空。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享受片刻的宁静。

有时候就会有人聊起来。他们的话里总是带着远大的抱负和理想。追寻着美好与未来。也有时候，是带着负面和抱怨的。

有时候，日子也不是那么平静。

“我都讲过几次了？这个肥料不是这样撒的！”

四五十岁黑瘦，脊背半驼的大娘用蹩脚的普通话给他们讲解说：

“绝对不能直接盖在庄稼上头。一定要混在土里。混合好了才行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们撒在表面的肥料和泥土混在一起。

要是这样那也就算了。是他们自己没做好，他们理亏。

偏偏这大娘还嫌不够。接着又说：

“还说是知识分子，国家派来帮助我们的。我看是来帮倒忙的。连个肥料怎么撒教这么多次都学不会。”

她这样说话，一下子年轻人的火气就上来了。有个矮瘦的南方男生猛得往大娘那走。

“你说什么？！”

他叫王东。平时总站在人群边缘。一副拽拽的样子。

大娘也不怵，挺直了腰板骂：

“我说你，说你们。怎么了？你们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现在还要来骂我们。

哎呦喂，这上哪去说这个理去啊。”

大娘一拍大腿，装模作样抹了把眼睛。

林颜其实真的很想说刚摸完肥料。就摸眼睛，是想换双眼睛吗？

王东气得不轻，往前走了两步，就想往那大娘身上喘。后头林颜察觉他的意图。赶忙喊：

“王富贵，拉住王东！”

王富贵矮是矮了点。但反应绝对是一流。听见人叫他，头都没回几步拉住了王东。

这给了大娘反应的时间。她叫嚣得更厉害了：

“大伙都过来，过来看看啊。这城市里来的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居然想动手打我这个老太婆。

都是白眼狼，我们供他们吃，他们喝。他们住，人不见了我们还去找。

他们呢？说一两句重话就受不了啊。这哪里是给我们输送人才帮助我们。这，这分明是给我们送了一群祖宗啊。”

人心永远是偏着长的。一个父母生下的孩子尚且有偏心一说。更不要说这些本来就对他们有意见的村民了。

冬日他们过来吃的粮食就是村民一家一户省出来的。他们吃了，村民就得少吃点。

加上城里来的孩子，本就没摸过什么农活。好些天的摩擦今天一下子和燃气爆炸了一样。火气老高。

“你们这些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就不学好呢？长辈说两句就说了，这要是你们父母和你们说。你们还要打父母不成？”

“是这个理啊，布卡大娘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是她种地可是一把手。村子里没几个人种得过她。

她肯教你们这些娃娃，你们要认真学才是啊。”

“……”

“你们赶紧给布卡大娘道个歉。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大家以后还要一起下工。都别闹那么难看，都让一步算了。”

有村民想做和事佬。劝着两边都退一步。布卡大娘还没发话。王东先不服气了：

“凭什么我们道歉，是她先骂我们的！”

“听听，听听。都听到了吧。”布卡大娘看了一圈村民的反应。手指头对着年轻人们说：

“你们想给人家个台阶下。人家还瞧不上呢。咱们乡下人，就应该有乡下人的定位。

别想着跟人家城里人攀上。人家迟早是要回城的！”

王东这样一搅和。之前和乐融融的景象完全被撕破。布卡大娘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村民们也各自散了去。王东站了回，脑子慢慢降温。后知后觉得问其他人：

“我是不是太鲁莽了？”

夏斌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这场分歧。或者说两个不同观念人群的战争。才刚刚打响了开头。接下来的几天，村民们都看他们不顺眼。

一开始，年轻人们自觉理亏。都还忍一忍。谁知道这些人愈演愈烈。

“你们。”

林颜等人下意识抬头去看。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停着个大肚子。理直气壮说：

“就是你们，我现在不太舒服。我得回去悄悄，你们帮我把我那份一起做了吧。”

众人的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偏偏那妇人毫无察觉。撑着腰趾高气扬得走了过去。

“**，”王东摔下手里的锄头。面色不岔：“他们是拿我们当长工使啊。”

“欺人太甚！”又一个男生扔下锄头。林颜对他有一点印象。

这人叫徐乐，是队伍里唯一一个白乎乎的男生。还有点虚胖的小肥肉。一般每天都在吃吃喝喝。偶尔傻乎乎得笑。就没见他红过脸。

徐乐眼里的泪水在打转：“这是不拿我们当人看。”

尽管他喊的毫无气势，但这会大家伙都在气头上。也没人在意。一个个越想越气，干脆都丢了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