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8、第四十八章(2 / 2)姑姑在上首页

“奴才实在无法了,就算是抗旨,也要将此事告诉您。”

“陛下自禹都回宫那日吐了一口血,神智失了大半险些砍伤人后,陛下就患上了头疾。”

王福咬了牙一般,“奴才不敢妄议陛下与您之间的事情。”

“只是想要求您能临走之前见陛下一面,兴许陛下的病就能好上大半。”

赵云兮神色一松,心里头浮起了莫名滋味。

他真的病了?怎么可能?

明明那夜承受不住痛苦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病的反倒是他呢?

他凭什么生病。

王福悲切之声,还在她耳边响起,“殿下,奴才求您。”

到底还是来了。

赵云兮伸手,想要叩响眼前这道熟悉的房门,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可是,他若真病重,此时不见,以后再无相见时,又该如何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嘟囔着,“不管了,来都来了。”

倒是真病,还是假病,推开了一见就知。

她轻叩了房门。

过了片刻,屋中才传出一声似是咳嗽声,“王福?”

她心中一动,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病了。

王福就站在她身旁,此刻忙答道:“是奴才。”

屋中人确认了身份,方应准,“进来。”

王福一边将门给推开,一边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赵云兮。

赵云兮抬脚跨过了门栏,缓缓走了进去。

她并不常来赵明修的寝殿,这人一惯待得地方是静心斋,明明静心斋不过是个书斋,她无论何时来长明宫,却都能在静心斋里见着他。

寝殿对她而言,到底是陌生的。

帝王寝居的摆设,并未见有多奢华,所有的物品都规规矩矩的摆在原处,不像她,总是在屋子里将手中之物随手放下,整个屋子随处可见她常用之物,极有生活了多年的气息。

不知是因为摆设太过板正,还是因为空气中飘散着清冷的香气。

赵云兮忽而觉得有些冷。

床榻前的几道帐幔放下,她伸出了手刚触碰到帐幔。

帐幔后头响起一声低沉冰冷的问话,“你不是王福,你是何人?”

隔着帐幔,她好像对上一双冰冷的眼。

她从来都不怕他,却因为这道陌生的冰冷目光,而有些瑟缩不敢往前。

“回答朕,你是谁!”

赵云兮轻轻撩开了帐幔,朝着昏暗的床榻走去,她撩开了最后一道帐幔,方才停下了脚步,“是我。”

看见床榻上的人时,她错愕不已。

上回见面,也不过是半月以前。

梨子精怎么就瘦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的双眼,从来都不会像现在一般没了神采,他的脸颊好似因为吃不下东西而陷了下去。

许是今日一直未曾起身,他未曾梳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头发披散在胸前,隐约可见黑发下的锁骨和苍白的肤色。

赵云兮从没见过他这副颓然的模样。

在她眼里,每每见着他,总是一丝不苟的帝王之姿。

她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她之前原来都想错了。

他真的病了。

她抓着帐幔,看着赵明修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她身上,而后像是不可置信,带着迟疑般低声唤她,“姑姑?”

他刚说了两个字,便捂住唇低声咳了起来。

赵云兮咬了咬唇,找到了茶壶,倒了一杯温水方才走道床榻前。

她将茶杯递过去,沉闷的开口,“喝水。”

赵明修却是只仰头看着她,许是看不清楚,他微微眯着眼,颇像是一只虚弱的困兽,“你不是走了吗?”

赵云兮将茶杯塞进了他的手中,才道:“你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

她心里才是憋闷的很。

她原是对梨子精有满腔的怒火,在此刻,却只剩下懊悔。

鸣音隔三差五就同她说起赵明修的病情,她回回都只当是他在装病装可怜。

若不是王福今日跪下求她,她肯定连一面都不愿意见,直接就离开皇宫。

赵明修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水清澈见底,像是一面水镜,倒映出了他称不上健康的肤色

他笑了一下,这才又看向赵云兮。

“我若告诉你,我病了。”

“你只会当我在骗你。”

被一语言中,赵云兮心里头隐隐有些发胀。

赵明修伸出了手,他的手许是不见天日,肌肤之下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赵云兮的脸庞,神色便有片刻的怔然,“竟是真的。”

赵云兮一把将他的手握住,他的手冰凉,像是一块冰握在手心里。

怎么都捂不暖。

她终于开始担忧,“阿洵,你到底怎么了?”

赵明修却又挣脱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推,他手里的茶杯经手不了颠簸,茶水从里头淌出,洒在了被子上,浸出了一朵又一朵褐色的花。

赵明修却是不在乎,他轻轻一笑,带上了些许淡然,“不过是场小病,竟能让姑姑来探望朕,倒也不错。”

宛若这场病,不过是他的苦肉计,就为了能让她来探望。

他有些疲惫的挥手,眼中满是温柔笑意和说不出的痛苦挣扎。

“你走吧。”

“你若再不走,朕便不想放你走了。”

“朕会让你一直待在朕的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所以,你走吧。”

他的耳边有一道声音在叫嚣着。这是个好机会,将她锁在长明宫,困在他身边。

赵云兮没有动。

她皱了眉头。

“你骗我。”

她忽而就回想起了那日,在赵明修将他心里的秘密全都告诉她之时,令她心中惊惧的诧异神情。

只是那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忽略了。

此时此刻,她忽而又察觉到了那种神情。

那是让她觉得陌生不已,但偏偏又存在于赵明修身体里的神情。

二人相处了十几年,她不能说可以窥见赵明修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是,她总归是能感受到赵明修到底是真心想让她走,还是故意让她离开。

她是要走,可不是现在立刻就走。

她并未如了赵明修的意,只去寻那一盏尚且还温热的汤,端起来尝了尝尚觉得味道还不错,“我会走的。”

“我去青羊观的事情已经同母后写了信,所以我不可能会留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床榻边坐下,用勺子搅动着汤。

“等你喝了这碗汤,我会走的。”

“人生病了,就应该好好喝药,吃饭。”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赵明修看着她,似是有些不识得她。

那夜,她一直在哭,哭着告诉他,她讨厌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这一刻,却又一如既往的与他寻常相处。

赵云兮轻轻的舀起一勺汤,递到他苍白的唇边,装作凶狠,“快点喝掉。”

赵明修竟是顺了她的意思,喝光了这碗汤。

见他这般听话,赵云兮心里头忽而生出了畅意,她将赵明修的手塞回了被子里,这才问起,“你到底为什么会生病?”

“那日明明是你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不能接受的人是我,大哭了一场的人也是我。”

“我都没生病呢。”

“你好端端的,为何会生病?”

她十分不能理解,梨子精心志坚定,怎么会轻易的就生病后,便连精神气也都一并消失。

赵明修脑海里的刺痛又开始袭来,一阵比一阵猛烈,刚喝进胃中的汤,似是让他的胃开始痉挛。

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却是暴起了青筋,紧紧地抓住了被子,可神色与寻常无异,“不过是寻常头疾,定是王福告诉你,朕病的无法起身了,哄了你来,朕说的可对?”

“姑姑既已知道朕的心思,被骗来此,不害怕吗?”

又在骗她。

梨子精嘴里到底什么话是真的,什么话是假的。

她到底该信哪一句。

不对劲。

梨子精的状态不对劲。

他明明是他,却又不像他。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似从前一般强大,令人一见便心安。

他露出了他的脆弱,就像是濒死的野兽,想让人救他,偏偏又不肯完全信任旁人。

赵云兮拧着眉心,终于不耐,“既然是寻常头疾,你就好好养病。”

她一咬牙,“快要中秋了,你难道想要那日,皇祖母担心你为何没去同她一起过节吗?”

“中秋佳节,谁家不团圆。”

她不想在看他,便转过了身去,“你那日说的话,你总要让我有时间好好去想。”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就算不去想,也日日都在她的心间环绕。

没有一刻忘怀的时候。

偏生现在罪魁祸首成了病秧子,她连一句重话都不能说。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生病,但是你要快点好起来。“”

“中秋那日,我在青羊观等你来。”

她头一次觉得与赵明修道别,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走了。”

身后传来轻声应答,“去吧。”

分明是不舍,偏又不曾开口挽留。

寝殿里重归了平静,赵明修一时露出古怪的诡异笑容,一时又紧缩眉头,似在抵抗着脑海中那股催促着他将人留下的叫嚣。

打昏暗的寝殿走出,外头天色极为不错,她忍不住抬手挡在了自己酸涩的双眼前。

王福终是按捺不住,上前来轻声询问,“殿下。”

她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们好生伺候着陛下。”

说完这句话,她似一阵风般离了长明宫。

王福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用,只听见寝殿中,传出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心一颤,忙叩门而入。

“陛下。”

赵云兮已经快要走出长明宫,忽而抬头去看那院中的梨树。

已经是秋天了,这棵梨树挂的果,早就掉光了。

她终是没能吃上今年的梨子。

出发的车马,等了许久,终于见着她走来。

她忍住了朝后看一眼的冲动,吩咐下去,“出发吧。”

车马缓缓驶出了皇宫,去往青羊观。

王福让人收拾着地上碎裂的碗瓷,一边看着太医为床榻上昏迷过去的人诊脉。

太医收好了脉枕,方道:“陛下并无大碍。”

王福心中大喜,果然见了那小祖宗,陛下心里总归是好受些,于病情十分相宜,就连那碗早就端来的汤也喝了。

可太医又说,“但陛下头疾的症状并没有多少缓解,今日可是香料又加重了。”

王福神情凝滞,“所以陛下是因为香料味重,方才昏迷了过去?”

太医同样凝重点头,“此物不能再多用了。”

陛下一直强行用香料压着头疾,实则是在加重病情。

“我等要尽快找到新药,方能让陛下的病情好转。”

他们二人并未瞧见,床榻之上原本昏迷的人,双眼却是微微一动。

青羊观离京都算不上太远,却因为青羊观修建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

它依山而建,距离山脚足足要行上四个时辰的马车,从山脚往上,明明是秋天里开花的树,却因为地理位置不同,呈现着完全不同的模样。

赵云兮撩开了帘子,眺望着山间。

尚能看见那花开的正盛呢,往上行了小半个时辰,却又是不同,花正含苞待放。

一直往上,终是见着那花才不过打了个花苞。

连气温都徒然降了不少。

她呵了一口气,便能瞧见白雾了。

她趴在车窗上头,遥想起了远在京都的人。

也不知道,梨子精有没有好好养病。

赶路的这几日,她心里是有些后悔的。

她是不是应该等着梨子精,病好些了,再离开?

嫂嫂肯定是不知梨子精病的有多重。

再有便是,前朝那么多朝事,也不见他完全能放下心来。

王福肯定也无法劝动他好好养病。

她的担忧,随着离京都越来越远,而愈发浓郁。

上山的路,总归是颠簸不平的,百灵在坐了三个时辰的马车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这条路,着实是连坐马车都觉着疲惫。”

鸣音却再担心着赵云兮的身子,“殿下,您的腿伤可还好?”

赵云兮这才轻轻活动了腿,这一路都不曾休息,她的右脚脚踝难免有些肿胀,她却一笑,“我没事,咱们就快到了。”

她抬手开始揉搓起自己的脸庞,“等到了青羊观,你们就好生歇歇。”

而她,要欢欢喜喜地去见她母后。

她生起了些许的雀跃。

可算是在天黑前,抵达了青羊观。

她已经换上了厚衣裳,轻车熟路的去了太皇太后的住处。

刚走到院门前,便有人打着灯笼前来迎她,是位两鬓生了银发的嬷嬷,正满目慈爱看向她,“殿下。”

赵云兮弯了眉眼,笑容明媚,说话声却放低了不少,“张嬷嬷,母后可歇下了?”

张嬷嬷笑道:“娘娘原是在等着殿下来,只是这入了秋,山里黑的早,娘娘熬不过这夜,也就睡下了。”

“殿下赶路也累了,先去洗漱,奴婢早让人热着晚膳呢,您肯定也饿了。”

赵云兮哪里肯走,她接了沾染露水的披风,蹦蹦跳跳了好一会儿,待身上寒意驱散,她方才道:“我进去瞧一眼母后,再去歇息也不迟。”

张嬷嬷知道她孝顺,便道:“也好。”

他们二人提着灯笼打廊下过,张嬷嬷不住瞧她。

赵云兮便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脸,“可是我有何不妥?”

张嬷嬷方道:“奴婢瞧着,殿下像是长高了。”

“这大半年里,殿下定是经历了不少事,却也不在书信里提。”

“娘娘每每读信,都要叹许久的气。”

“我也没遇着坏事,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二人说话间,便行到正房了。

赵云兮搓了搓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说好睡着了的太皇太后,却是靠在床头,朝她温柔笑着,“回来了?”

赵云兮犹如是倦鸟归巢,欢欢喜喜的跑过去,“母后,儿臣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补上的注释,昨天太晚,我忘记了。

注1:出自宋代苏轼宝绘堂记

呜呜呜呜,都没有评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