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大人说可以带家眷,但工部也不可能给下属把一家子的住所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琴濯还是觉得自己张罗比较自在,所以走的时候就跟孟之微商量好了在钱州租一处地方。
琴濯父辈都在钱州经商,对他们家来说,这里不仅仅是故土,更是立业之本。琴濯自小随父亲跑动,钱州的大街小巷,哪处卖什么都清清楚楚。这几年虽有些变化,不过也是大同小异。
孟之微忙完之际,琴濯已经在她公干不远的巷子里置办好了内外两间的住所,大小自是不比京城的状元府,不过正合适他们日常起居跟平日待客所用。
眼见琴濯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妥当,孟之微搜刮肚肠直把她夸成了一朵花,脑子里再找不出来一个好词才罢休。
琴濯笑了一阵,指着院墙一侧斜斜歪着的海棠树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家里也有一株海棠树,树根长在我家里,树冠却探到你家去了。”
“怎么不记得,小时候年年海棠花开的时候,你就趴在墙头上看着,好像怕我生吞了。有一回你爬上了树,说要把海棠树枝都剪回去,不让开在别人院里,小气鬼!”孟之微佯装生气地把胳膊抬起又重重放下,就像小时候两人因为一块桂花糕闹不和。
“谁让你老撇了花枝子朝我嘚瑟的。”
说起小时候的许多事,两人还是撅嘴又哼气的,此刻挨着坐在门槛上却一刻也没离。
琴濯家里后生变故,家产都补了生意亏空,仅剩的一些也被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瓜分走了。孟父后来拿出了自己大半的积蓄,帮琴濯拿回了那间院子,想着她长大后也有自己的一处立足之地。
只是最终,他们还未能独当一面,孟家也出了事情,如今两家的宅院早已物是人非了。
想到这里,人心里总会难受一阵。琴濯却不想一味沉浸在颓丧中,毕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推了推孟之微,琴濯道:“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四处走走吧,不然等你那边忙起来,又只能两头跑。”
孟之微回过神,点点头道:“要不要顺便去拜祭一下伯父伯母?”
“路过西街的时候买些纸钱香烛和酥油饼。”
家里面的事情总有琴濯料理,举凡出了门孟之微都是能料理的绝不让她多费心,在外人看来两人这“夫妻”当真是前无古人地和谐,好像从没脸红的时候。
琴濯父母的坟茔在城外一处叫小长里的地方,走着去尚需小半个时辰。孟之微便雇了辆车,在岔路口下车只需走片刻便能到。
琴濯身在异乡,也不指望以前那些亲戚会给自己父母告慰一星半点,经年无人打理的坟茔已经荒草丛生,脚踩下去辨不清道路。
“还是你想得周到,提前准备了这个,要不然等咱们两手扒完这些草,天都黑了。”孟之微举了下手里的镰刀,找到坟茔后先把周围辟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让琴濯把带的东西摆上。
琴濯把帕子递给孟之微擦擦汗,道:“路边那些不必管了,遮挡着也免受外面的纷扰。”
孟之微又整理了一番,跟琴濯一齐到坟前烧了几张纸,余下的时间便是琴濯兀自跟父母念叨这些年的事情。
琴濯虽是商家千金,倒也并非娇生惯养,父母常在四方跑动,常有未雨绸缪的意识,自小就教导她独立自主。
他们出事那年,琴濯也不过十一二岁,伤心自是伤心的,倒也没有一蹶不振,这些年又经过了一番困苦,心里早就筑起了一道高墙,便是再来风雨也能挡得住。
孟之微小心翼翼地瞅了她好几回,确定她没有偷偷哭鼻子才放心。她的印象里,琴濯父亲也是个十分豁达开朗的人,这一点父女俩倒是相似。
回去也要时间,琴濯最后说了几句话,便同孟之微起身了,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要去拜祭孟家父母的事。
因为孟父被定了贪墨的罪名斩首,当时钱州的人都是知道的。孟之微怕自己的不小心引起旁人的注意,让一切工夫白费,所以这些年都不敢到父母的坟前磕一个头,家里更是连牌位都没留。
看到琴濯欲言又止,孟之微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在我心里时刻记着我老爹老娘呢,二老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怪我。”
琴濯知道这不过是她安慰自己的话,可说太多没用的也只是徒增伤心,便道:“等回去给你买糖豆。”
孟之微的脸上当即露出无奈,“就是当小孩你也比我小一岁半呢,你还哄我。”
“说你斤斤计较还不承认,半岁都要算上。”
两人一人一句,迎着夕阳的余晖往城里走去。背后拉扯长的影子,在微风拂动的荒草间摇摇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