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不想也知这趾高气扬的本事从哪里学来。
她有些担心待会自己走后吴伯和这小厮要如何从陶夫人手里脱生,吴伯大手一挥,只道:“这公子不用管,我自小便被卖进府里,跟着老太爷半生,任是谁都挑不出我半点错来。只是老爷和夫人太不是东西,我实在不愿小姐嫁到虎狼窝去。你只管带着我们小姐走,不要说是夫人,便是青天大老爷来问,我都不会多讲一个字来。”
“我老吴说出去的话便是砸出去的钉子,我要是骗了你,便叫我下辈子托生畜生道,一辈子都碰不着半点荤腥。”
吴伯的话掷地有声,李霄不敢去看他的眼,指了指旁边那小厮,问到:“那他呢?”
吴伯朗声笑道:“他你更不用担心,他爹是我堂兄弟,前些日子死了,还是我给了几吊钱做了丧事,请了几个人来埋了他爹。他跟着我进府,过继到了我膝下,现在是我儿子。这天下哪有儿子卖老子的道理?”
李霄闻言点了点头,攀上大槐树跳上风雨廊。四下无旁人,她敛了脚步声,穿廊走巷,又避开几个下人。穿过一片柳林时,几个侍女捧着大盘小盘就要碰上李霄。
深秋时节,柳树枯得像一只只鬼手,哪里来得遮挡,李霄跃上一排矮墙,将身影藏进阴翳里。
那几个小侍女走了过来,个个都愁眉不展,其中一个嘴上嘀咕着小姐难伺候,天大的喜事偏要找不痛快。
另一个用胳膊捣了捣她,叫旁人听了去可了得,安静给老爷贵客送糕点要紧。
李霄心中一动。
贵客,钟馗?
侍女个个披帛挂绸,一溜烟的水蛇腰,面上还挂着一帘薄纱,哪里是送糕点,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霄心道陶维衍果真是个蠢货,自己好这些不入眼的门道便以为天下男子都同他一样。钟馗道法在心,不沾女色连她都知晓,钟馗挑着陶夫人不在的日子来找陶维衍,想必定是有不能让人知晓的要事,不将奴仆打发走,偏找来一群莺莺燕燕来堵钟馗的眼,难怪是个有头有脸的都瞧不上陶维衍。
真蠢。
一行侍女穿过柳林拐出假山屏,眼看最后一个人就要随着先头的人拐出去,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檐上伸下,捂住那侍女的脸。
李霄手中一扭,将那小侍女扭晕过去。
前头带路的侍女忽然感到不安,回身来瞧,发觉队伍少了个人,忙拐进柳林来寻,口中喊到巧儿。
李霄忽地站到那侍女身后,拍了拍她肩膀,细声道:“姐姐,我在这儿。”
那侍女被李霄冷不丁的出现吓一大跳,拍着胸口直给自己顺气,见“巧儿”端着一个食盘耷着脑袋,低眉顺眼的。她将李霄当成巧儿,不轻不重掐了李霄耳朵一下,带着李霄归队,还不忘叮嘱道:“好妹妹,可别再跟丢了,待会万不可出纰漏。”
李霄瞧了眼食盒,偷偷摸摸往里洒了层巴豆粉,低着头乖巧道:“好。”
书房里,钟馗端坐上首,八尺来高的汉子,所习功法至纯至阳,又分外霸道,他有些走火入魔,两边额角微凸,眼珠圆睁似要跳出,已是有些不怒自威。
他控不好内力,举手投足动作大些都有些真气外泄,偏他这人嗓门又大,同谁寒暄都像是在吵嘴,没几分功夫的被他吼上几嗓子都得吐几口血出来。
陶维衍就是这个吐血的倒霉鬼。
连着下了几场雨,今日见晴,他本想去尝尝枕霞楼的酒,门房来报钟馗大人请见老爷,陶维衍当时就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
钟馗虽说有些吓人,常被妇道人家用来止小孩夜哭,但他不是太岁观音一干横行霸道的人,沦落到与颜青羊手下,完全是姜和用使了些手段。
陶维衍硬着头皮上来迎钟馗,钟馗朗声笑道:“陶兄别来无恙呀。”
话音还没落地,只会些拳脚功夫的陶维衍一口血喷出来,三四个仆从不敢上来扶,他道:“钟大人,不如这样,咱们都是江湖中人,有事大可直言,你且将事与我说明,咱们免了这些俗礼。”
钟馗刚要道一声“好”,陶维衍忙伸手制止了,好声好气道:“钟大人,一路风尘,想必有些疲,不如进书房歇歇脚,吃几碗酒,你再讲阎罗旨意告知小可也不急。”
陶维衍拍拍手让老仆连忙安排侍女捧上糕点,自己捂着胸口退到一旁,将钟馗迎了进来。
钟馗将他心思看穿,却也没有轻贱之意,自己挑了张椅子便坐。
陶维衍见钟馗落座,有意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下首,问到:“不知大人此番前来可是带了阎罗的寒鸦令?”
钟馗长笑,有意压低嗓音道:“阎罗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姜大哥养的一条狗。我今日来,不是来传阎罗的话,是姜大哥托我来寻你。”
钟馗这一嗓子虽说没有先前威力大,但一样有些震得陶维衍心口直荡,但此刻哪有他酝酿一口血的工夫,他听着钟馗的话觉着苗头不对,小心翼翼问到:“不知大人这话是何意?”
只听钟馗道:“姜大哥托我问你一句——且甘郁郁久居人下?”
陶维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理不清的犹豫夹着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