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维衍气得干瞪眼,忽听得众人都忽略的一片地上传来一声猫叫似的声音。
“我作证。”
陶维衍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还是亲儿子好,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紧要关头还是亲儿子肯帮自己作证。
只见陶积善抱着的年轻人强撑着一口气,隔着人群,遥遥一伸指头,指向自己的亲爹陶维衍,开口了。
陶二道:“我作证,我妹妹不愿嫁人,我爹绑了这个姑娘送嫁,还说只要两个新人都死在路上,他不仅能从阎罗手中分一杯羹,连姜和用那头,都少不了划一块地来。”
陶维衍让亲儿子摆了一道,顿时怒火冲天,冲上来便要对陶二动起手来,怒道:“我什么时候绑的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陶二全凭一口气吊着,真要再挨上一巴掌可就没了命,陶积善将陶二搂得更紧,用身子挡在陶维衍来路前,心中只凉成一片碎渣,哭着喊道:“是我爹绑的人!是我爹!我不愿嫁到姜家,我爹逼着我嫁人,我几次寻死都被拦下来,你们瞧,我脖子上头上吊的印子还在!”
陶积善这时哪里还顾得上小姐名分,扯开一小截衣领,雪白的颈子上一道勒痕非常打扎眼,座中那起夫人小姐看得心中一惊,更有那脾性躁的老妇人忍不住说陶维衍:“果真是扶不上位的阿斗,为着些黄白之物竟闹得家宅不宁,父子不像父子,像是上辈子结的仇家,今生来寻仇,父女也不像父女,像是地主老财逼着下人寻死觅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陶维衍想要解释已是百口莫辩,后悔方才嘴快抢了太岁的话头,这回淌了一脑门汗去瞧太岁,希望太岁替他解围。
太岁又不是热心肠的良善之人,几次三番被陶维衍这蠢货搅了局,眼见陶维衍报不下来不说,再辩下去只怕要把自己搭进去,当即快刀斩乱麻,把陶维衍推了出去,道:“事已至此,小人没有辩解的余地,确实是陶家主让我和钟馗绑来的人。”
陶维衍大惊失色,失了主心骨,忙去攀太岁的衣袖,太岁退了半步,没叫他碰到衣袖。
他道:“前几日陶家主请我和钟馗到府上一叙,只说是有要事相商。陶家主一向与阎罗交好,我等为阎罗所用,岂敢推辞。畅饮几杯后,陶家主忽地落泪,说他接手家主位前曾被一个赵姓商贾逼得险些家破人亡。陶家主说得声泪俱下,我等岂有不信的道理。她说完年少遭过的罪,又开始跟我等谈起那赵姓商贾的近况,言辞中俱是对其不满和怨恨。陶家主求小人与钟馗替他绑了那商贾的女儿来替他的女儿出嫁。”
林春风此时啧了一下嘴,插话道:“诶呦,狗咬狗窝里反,这会子瞒不下去了脱罪脱得倒是快。陶家主又不会功夫,你要真的不想对我娘子下黑手,他还能逼你不成?”
太岁叫他点破漏洞,心中一点都不慌乱,人只要看见一点点光亮,必定会无畏地奔向生机。太岁两眼一转,面不改色道:“你懂什么?虽说我有功夫,但陶家家大业大,倘或我得罪了他,他事后寻个由头到阎罗那里告我一桩,我上哪里说理?再者,他存心要我一条命,他在暗里,我在明里,只有他算计我的份,哪里有我千年防算计的份?”
这话虽表面上说给林春风,点他“你们在明,我在暗,迟早有一日你们会被我算计上”,实则也说与陶维衍听。
陶府家大业大,绑了一个商贾女儿有什么,等案件从林啬夫手中转出,塞些好处给官府,运作一番后你陶维衍掉不了一根毛,但今日若是陶维衍与太岁一同下狱,太岁身上的人命事小,若是牵出红线虫、神仙膏等案子,百个太岁都不够填朝廷的怒火。
陶维衍冷静下来也听懂了太岁的话,只能咬着牙把脏水揽到了自己头上,向林大人认罪:“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逼着太岁和钟馗绑来这姑娘,还想着栽赃嫁祸。”
太岁赶忙道;“小人也有错,不该听风就是雨,自以为是在行侠仗义,结果险些被陶家主利用,还请林大人责罚。”
事已至此,陶维衍将太岁干净摘出,林大人焉能瞧不出两个人在打什么算盘,今日便是强行押太岁入狱,阎罗宫那边也不肯善罢甘休,这件事本就是林春风从中做鬼,真要是查下去,最后查到林如渠他自己脑袋上,这可就是真的贻笑大方。
“阿弥陀佛,”还是释活佛开了口。他朝林大人躬身一拜,连着座中一干人也跟着行动起来。
释活佛道:“依贫僧看,陶维衍还请大人处置,至于这太岁么,贫僧觉着倒是罪不至下狱,但他听信谗言,误伤百姓,实在可恶,也不能轻易放过。”
活佛冲林春风和李霄招招手,继续道:“今日贫僧和在场诸位百姓做个见证,以后太岁若是和这对夫妇相见,不能刀剑相向,倘或这对夫妇有难,太岁若得知,必倾囊相助。”
林春风大悦,拊掌笑着道:“如此甚好。”
活佛又转过头来问太岁:“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太岁阴着一张脸,被活佛当众摆了一道狠的,只能把苦果咽进了肚子里,皮笑肉不笑地接话回到:“甚好,有劳活佛费心。”
说罢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人就要撤,林春风拦住了他,道:“慢着,你绑我娘子走的时候你的手下从我家里偷了百十两黄金走,现在拍拍手就要走人?把我的家私还了再走。”
有面具挡着,没人瞧得见太岁的脸抽了两下,众人只觉得太岁的身形像是僵了那么一下,随即听他道:“是,我手下不懂事,强了金子交给了陶家主,你们自找陶家主索要金子便是。”
说罢颇为晦气地离开,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人更比一代人心黑。
陶维衍哪里说理反驳,吹眉毛瞪眼喊来下人取一百两黄金交到林春风手上。林大人一挥手,等候多时的兵丁围了上来,林大人亲自带走了陶维衍。
路过陶二身旁时,陶二噙着冷笑看着他被林大人带走,陶维衍对他道:“好,你做的绝,亲手把你老子送进狱里,你我以后再不是父子。”
陶二哂笑,只觉得听到了这天下最好笑的事,他道:“彼此。”
陶维衍被林如渠带走,一行兵丁撤走,围观的一众客人也都各自散去。陶二撑着的一口气才在此时耗尽,头一歪晕过去,陶积善吓得讲不出话,李霄身形一晃,晃到了陶二面前,封住他两道大穴。
一行人在陶府待不下去,李霄搀起陶二从踏出大门,何小川忙跟了上来。陶积善原是扶着陶二生怕他有个磕磕绊绊,林秋雨适时追了来,对陶积善道:“四小姐,还请跟我走一趟吧,有位哥哥在黑虎崖等你。”
陶积善听到“黑虎崖”三个字时泪如泉涌,直摇头不肯去,李霄在后说到:“跟她去吧,你二哥交给我们,他伤有些重,只是痛得晕过去,目前死不了。”
林秋雨拉走了陶积善,李霄这才瞧见林春风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边溜走,溜到了活佛边上,抱着五两和活佛说笑。
活佛瞧见李霄正在看,一把掐住林春风的耳朵,掐得林春风直喊“疼”。
活佛冲着李霄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拎着林春风的耳朵飘然离开。
李霄道:“我们也走,先把这小子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