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见金花“呼”抱着福全直起身,一把扯了那块浅青的纱。
“万岁爷,您怎么来了?您来多久了?”金花一句娇语把静静的浅夜扯破了,眼角的余光扫到福全口水洇湿的一小片淡蓝色。
吴良辅几次要来掌灯,都被福临用眼神制止了。如今殿里亮着,廊下只有从门和窗里透过来的亮,足够了,金花一眼看到福临的丹凤眼里跟浅溪似的波光。
福临没答,浅青的纱从摇摇凉椅上滑到地上,一躬身,他把纱捡起来绰在手里,摇扇的手还没停。
金花睡饱了,脸色红润,桃花眼中眼波横流,皮肤细腻莹润。
两人正默对着,福全被金花搂紧,醒了,开始“咿咿呀呀”。
金花忙把他抱直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脚腕子疼得钻心。忍不住“嘶”一声,身上痛,胳膊上力气先弱了,抱着福全手打晃,架着福全的咯吱窝举了两次没举起来,“哎”她轻叹了一句。
福临见她这样,搁了扇,一只手从她和福全中间伸过去,手背正覆在那块福全口水洇蓝了的衣料上,两手接了福全。
金花生怕他摔了娃娃,撒了手又在底下作势兜着,福临把福全抱牢了,说:“摔不了他。”
金花见院子里都是小宫女、小太监,乖乖弱弱寒暄:“臣妾行不了礼,万岁爷恕罪。”
福临点点头:“朕看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
金花眨眨眼说:“帮不了别的,带带娃娃。”心上最留恋福全,伸手捏着福全的胖拳头揉搓,一边又觉得冷了福临,说,“万岁爷喝茶吗?”
福临见她心思都不在他身上,正没趣儿,突然见金花脑袋一晃,眼睛亮起来:“万岁爷,臣妾向您求样东西,非您不行。”
福临见她目光炯炯,好奇起来,说:“说来听听。”她这么郑重其事,他不得不在心里掂量多大的恩典是能一口允的。
金花转着眼珠,慢吞吞说:“上次,您在汤玛法处喝的酒,能不能给臣妾弄一小瓶?”说完还咽了咽口水,食色里的行家,她独独不喜欢老法酿的粮食酒。都怨那天福临身上的酒气,她馋虫大动,这两天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回忆以前常喝的那几样酒的味道,煎熬。味道连着上辈子的生活,想到这儿,也不知是恋旧还是馋酒了,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福临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郑重其事至此,求口酒?
“朕明天后天问问玛法。”福临一边说一边抱着福全站起身,“走了,皇后好好养着。”
福临越来越不喜金花对着他的那些虚礼,全是假客套,真生分。好在她现在对那些虚礼力不从心,不等她应,福临利落地抱着娃娃出了坤宁宫的门,吴良辅跟在身后忙着张罗奶娘婆子。
乱完,金花到处找她遮脸的那块浅青色的纱,各处没见:“咦,刚还在?院子里进野猫了?”
小宫女呼和说:“娘娘倒会想,我们院子里这么多人,进了野猫能瞧不见?早叫嚷起来。就是块纱,库房多着呢,再裁一块就是,不值当这么找。”
蹊跷。
金花一边想着纱的事,一边从葵口高碟里拈了块绿豆糕,轻启樱唇,抿了一角,入口又觉得太甜腻,复搁在碟中,浅浅老绿色的糕缺角的边缘就沾上一抹淡淡的红。
小宫女呼和说:“娘娘,下午您睡着,没禀告,御膳茶房把您要的梅子送来了,不晓得哪种,每样装了一盘组了个攒盒,您选选,定了他们再送。”
金花听了,来了兴致:“快,拿来本宫瞧瞧。”
呼和捧来一个螺钿镶嵌的梅花样攒盒,开了盖儿,梅子的清新香气铺面而来。金花深吸一口,呵,夏天的味道。每种选一颗细细品闻,拿不准的咬一口,金花酸得龇牙咧嘴,最终定了两种,一青一黄。
另外写了个单子,让御膳茶房和内务府,看是哪个衙门的官司,商议着照着置来:存雪水的小坛子两个,高度米酒二十斤,红糖若干,银戥子一柄……
吴不服往内务府送单子的时候,念头一转,先去了一趟养心殿,把单子交给吴良辅,吴良辅又呈给顺治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