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彦卿怒道:“你整日吃斋念佛,怎么却无半点菩萨心肠,亲生女儿,如花似玉地长大,你却怂恿她削发为尼,这清苦的一生,要她如何捱过?!”
杨氏颤抖地道:“我也是为璃儿好啊,日夜悬心,担心她再遭不测……”
符彦卿道:“愚昧!你送她去寺中,便逢凶化吉了吗?”
杨氏低低地啜泣道:“还不是老爷一时糊涂,断送了璃儿的姻缘,璃儿已过及笄,现在又成了寡妇……哪会再有高门贵婿提亲,与其让她嫁去作妾,倒不如静心侍奉佛祖……”
符彦卿一拍桌子,骂道:“妇人之见!璃儿怎么就成了寡妇?明明未曾过门,还是清白之身,你……你……你糊涂!”
符落璃见父母争执,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劝解。
刚好符彦卿道:“璃儿,你刚刚受了你亲娘的气,这会儿也不用干杵在这受罪,回房里去罢。”
落璃应了一声是,悄然步出正房。
一脚已跨出门槛,听得符彦卿高声道:“璃儿,你只管放心,爹爹在一天,就养你一天,没人求亲又怎样,我符彦卿还看不上他们呢!”
-4-
符落璃轻咬着嘴唇,快步回到房中。怀里的书信贴着心口,微微发烫。
她急切地坐在书案前,抽出信笺,入目便是端凝峭拔的一行字——
“未及告别,憾甚。记着我的话,切切!”
落璃翻来覆去,只看到这一句话,未免有些失望。想到那夜,火红的石榴树下,柴荣玉色的脸,映照着浅淡的月光,一字一句,郑重说过的话——
“你要记着,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有无消息,你都要等着我。哪怕刀山剑雨,山长水阔,我自会来接你。”
言犹在耳,却没想到,那白眉老僧竟一语成谶,亲近的人遭逢不幸,不得不两相暌隔。居然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反反复复看着柴荣的留下的只言片语,好似看到他玄色的、冷香隐隐的胸怀,符落璃只觉心中无限委屈,伏在桌上,哀哀哭泣。
抽抽噎噎哭到失了力气,知翠悄然绞了热帕子,圆圆的脸,皱成一团,轻轻推了推落璃道:“我的好小姐,快起来揩把脸吧,回头吃晚饭,眼睛肿成了桃,倒叫老爷夫人瞧了揪心。”
落璃仍是伏在桌上,囔囔的声音,低低传出:“你不要管我,我哭一哭,胸口倒是松动许多。”
知翠叹了口气道:“还是柴公子知你甚深。他久候小姐未归,便把一样东西交与我。”
话未说完,落璃霍然抬起头,手背抹着乱纷纷的泪痕道:“是何物?快拿给我。”
知翠嗔了她一眼,用帕子细细为她揩净眼泪,轻言细语地道:“多亏今日没随你上山,公子嘱咐我道:如果小姐回来伤心难过,便把这个交与你,你看了便会破涕为笑。”
落璃听了更加伤怀,眼前又是湿漉漉的模糊一片:“就写了几个字给我……教我……教我如何不恼他。”
知翠将一个纸包递给落璃,落璃见那纸包重重叠叠包得仔细,倒勾起好奇心来。
她一层一层剥开细软的纸张,拆开最后一张纸,里面躺着一尊手指长短的少女泥塑,窄袖长裙,桃红短襦,发髻圆圆,嘟着小嘴,举着团扇,憨态可掬。
落璃蓦地想起,那日在绛州,和柴荣看罢都卢艺人的杂耍后,走到泥塑摊子前,她看中了书生泥塑,柴荣却将这个少女泥偶在她面前比了比:“我倒觉着这个像你。”
思及当时,两人“要书生”“要这个”的争执,落璃不禁“噗”地一笑。
知翠抿着嘴,欢喜地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小姐真的笑了。”
落璃垂下头,手中把玩着泥偶,白皙纤长的手指,点着她圆圆的发髻,幽幽地道:“我明明记得,当时他给我买了书生,倒不知他悄悄买了你。”
说罢,让知翠取了那个泥塑的书生来,两个人偶并作一对,摆在案头,她双肘支在案上,下巴搁在交叉的双掌上,歪着头,看看这只,又看看那只,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