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笑道:“并不用些什么法物,贫道见北门外已筑有法坛,收拾一番,便能用了。”
淳于厚道:“这却容易!下官今晚吩咐停当,先生暂住公馆一宿,明早登坛便了。”
张显随人至公馆安歇,早晚酒食,自有本馆人供应。当晚,淳于厚便吩咐下去,将北门外法坛打扫洁净,铺设齐整。明日五鼓都要先在坛上伺候,迎接法师。又吩咐吏役标拨官轿一辆,到公馆去伺候法师起身。
次日东方渐亮,公馆衙役正欲请张显上轿,却里外不见人影,不由得慌了神,连忙回禀上去。
淳于厚闻此,心下大怒,正欲下发海捕文书,却又闻下人禀告,说是张显早在北门外法坛了。
他心下一惊,连问公馆衙役道:“尔等几人,可确见法师不曾出门?”
衙役连连叩头,赌咒发誓绝无虚言。见此,淳于厚心中又喜又怕,踌躇一二,还是唤人备马起轿。
北门外,张显看这法坛甚是高爽,四围树木成林,香案上摆着各色法器,更有五条五色纸龙,浑身涂抹着五色鳞文,中间大大架起个油布凉幔。
少顷,他便远远望见淳于厚乘着一顶青纱幔的凉轿,四抬四绰,打着青罗伞行来。
张显想了一想,唤了个一旁候着的小道士来,命他伸出右手,道:“你见了县令大人,便传我言,请其快来迎雨。如若迟疑,开掌为信,万万不可中途开看。”
言罢,他捻个法诀,在道童手心中又虚画个符形,急教握紧拳头,便令其赶去。
小道士赶到淳于厚轿前禀道:“法师请大人快来迎雨。”
淳于厚抬头看了看天,道:“这般大的日头,一点云气也不曾生,如何有得雨来?”
见此,小道士把拳头放开,忽然一声霹雳,从掌中发起,轿杠震得平断。吓得众人掩耳不迭,面如土色,淳于厚直跌出轿来。众人七颠八倒,连小道士也惊呆了。
众人吃了这一番惊恐,不敢迟慢,此时只得左右扶拥步行到坛。一面差人回取轿马,一面到法坛伺候。
张显轻轻一笑,问道:“大人何不乘轿来?”淳于厚将雷震轿杠之事说了,道:“先生原来有此神通法术,今日祈雨不难,乃万民之有幸也!”
张显不语,自腰间取下葫芦,摆置案上,又教淳于厚焚香祷拜,他暗暗捏了法诀,把葫芦口拨去,只见坛前突起大风,一股烟气从葫芦中出,被风刮起,直透九霄,布成一天浓云。
他剑指而上,敕道:“甘霖一尺,降!”只须臾间,闪电乱发,雷声激烈,拳头般雨点落将下来,顷刻大雨如注。
众人立在布幔下,但布幔架在高阜,免不了上漏下湿,四旁又无遮蔽,众人将桌椅都侧下遮雨。正在忙乱之际,却见金蛇乱掣,霹雳连声,不离法坛,只在众人左右旋转。
淳于厚高声问道:“法师,雷神为何发怒?”
张显哈哈一笑,道:“想是看中了几个歹人!如有真正贪官污吏,秽行道士,方许下击。如无此等,速宜退避。”
这时,霹雳愈加连声不绝,慌得淳于厚先倒身下拜,自陈悔过。以下吏役及道士们一个个张嘴求饶,团团的拜做一堆。
约莫一个时辰,雨声方歇,雷电亦止。众人方才放心,爬将起来,向坛下一望,落得山鸣川响,池满沟盈,足足有一尺甘雨。
淳于厚刚在那里称赞张显之功,只听得坛下有人大声道:“何处野道,敢在此施逞伎俩,恐吓众人?”
张显目视看去,却见是一位青葱少女,年约十五六,冰肌玉骨,柳眉翠黛,天真烂漫。
少女从大雨中一步步走上坛来,浑身无一丝沾濡,众人见此,俱是骇然。
张显目光微闪,笑道:“贫道舍一坛甘雨,救济生灵,你是何人,敢与贫道斗法么?”
少女杏眼一转,不惊反喜,道:“谅你有何法。”
张显起手一指,道:“黑龙快来!”案上黑龙瞬间飞起,须发皆张,水汽弥漫,直奔少女而去。
少女银铃一笑,道:“土能克水。”便在坛上黄龙头上打将一下,黄龙也飞身上空,迎住黑龙,空中相斗。
眼看黑龙敌不过黄龙,张显又道:“青龙快去相助!”少女却展颜一笑,掐诀一点,使了白龙、赤龙一同上去。
五龙在空中斗法,五行相生相克,绞做一团,一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起。
众人正被压得站不起身,忽然自远处走来了一名美艳妇人,三十上下,峨眉横翠,粉面生春,窈窕清丽,婉约动人。
这妇人一见张显,立马看出其真身原貌,她心下一惊,暗忖道:“这人年纪轻轻,却修为不凡,也不知是哪家弟子?不过谢家娘子的安危却不容有失。”
她想了一想,摘下手腕上的一只青玉镯子,往空中一抛,变成一颗五彩明珠,那五条龙都来戏这颗珠,成围作阵而去,不一会儿便法力溃散,重回香案变作纸龙,呆立不动。
妇人环顾一圈,道:“二位,切莫伤了和气。我手中有明珠一颗,谁能取了它去,便断斗法为胜。”
见此,张显心下微喜,他心中猜想果然为真,此地世俗之中也有修道人的耳目。他不过刚刚显露了一番身手,便引出两位真正的玄门修士,不说那青葱少女,单单这面前的美艳妇人,一身修为恐怕不比王云合弱上几分。
他大笑一声,道:“有何难哉?”随即自袖中取出一颗五彩明珠,递向妇人。那少女眉眼一转,笑道:“他这是假的,真的在我这处。”只见她也拿出一颗明珠,五彩光洁,与张显手中一般无二。
妇人掩嘴一笑,道:“二位休得相戏,明珠依旧在我手中。”她举手一拿,顿有一颗明珠落下,只毫光微闪,又化作镯子戴在手间。
原来张显的明珠,是他腰间葫芦所变,少女手中的则是一朵簪花化就。二人一见真明珠出来,相视一笑,各自散去变化。
淳于厚心下惊骇,慌忙拜道:“三位仙师大人,还请法驾敝县,下官一同尊礼。”
妇人并未看他一眼,只对张显二人道:“两位道友,妾身洞府据此不远,不若小坐一番?”二人齐声称好,随着妇人一同飞身上天,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此刻已是天朗气清,法坛早就被狂风吹得不见踪迹,雨后湿气荡荡,林中漫起烟云,槁苗得润,枯木回生,东西河道条条满,南北溪湾处处通,哪里还能看见张显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