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晓乐不咸不淡地说:“他去看他妈了,她妈妈生病了。”
杨帆一脸哭笑不得,说:“你知道他在哪干嘛还问我啊?你俩到底咋地了?你神神叨叨,他奇奇怪怪,我啥也不知道,被你俩整的头都大了。”
欧晓乐叹口气,说:“我也觉得许伟奇奇怪怪。可他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以为他会和你说呢。”
杨帆真心不知道许伟的心理情况。看见欧晓乐这副样子,他有心开个玩笑,调侃地说:“是不是你现在太红了,老许觉得配不上你,寻思着别耽误你……”
欧晓乐吼他:“滚!你做个人吧!”
杨帆身上穿着卫衣卫裤慢跑鞋,手上戴着一块和浑身装扮不搭调的劳力士钢带表。欧晓乐揶揄他:“你现在财富自由了吧?每天出门手上戴着一套房。”
杨帆不好意思地用左手捂着右手腕,小声解释:“高仿,A货,网店上买的。你别说出去啊。”
欧晓乐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杨帆,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做掩饰。
杨帆无奈地说:“我要是不这样,人家更没人和我谈生意了。你知道现在企业多难做吗?今年资金紧张,我辞退了十个员工。
现在我一个人做着六个公众号的运营。每天那稿子来了,得自己改,自己编,自己作图,自己运营。
把我累的,眼睛都花了,一天只能睡4、5个小时,根本没时间去拓展新业务。我现在面子里子都不好过,再不做点表面文章,我自己都没信念坚持了。”
欧晓乐体会不到当老板的艰辛。她不解地问:“辞退员工,你自己干,那不是越干越累、越干越死吗?”
杨帆叹口气,说:“我当然知道,可是你知道现在雇佣一个员工成本要多少钱吗?有点运营经验的,一年要三十万。除了工资、加班费,还要上齐五险一金。就算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也得二十万。
你知道我谈下来一家街道公号的年度代运营一共才挣多少钱?光是陪着他们各级领导吃饭洗澡就得花好几万。现在街道要求又高,合同上签的是公众号运营,可实际要求能写出来一百条!
要求粉丝数、关注度,还要求每个月都要生产出十万加的稿件。一个街道,每天就是那点婆婆妈妈的事,打个预防针、组织个广场舞比赛,谁看呐?
宣传科给我拿过来的稿子,又是错别字,又是语句不通,就这,还想我给他们搞成十万加!
还有的街道更离谱!要求我的员工驻场。说是深入他们的工作环境才能做好本地宣传,其实就是让我给开着工资,人去给他们干活。沏茶倒水、打扫卫生就不说了,还得给他们小科长写发言稿、总结、报告……
我现在每天一睁眼,就是钱。我得挣出房租水电费,挣出请客吃饭钱,挣出员工的工资。在外面听着,我是个老板,实际上我比员工还悲催!”
杨帆越说越激动,指着自己的鬓角给欧晓乐看:“你看我这头发,就是这半年,全白了。还有我这眼袋,你看看肿的。”
欧晓乐看他的表情从鄙夷过度到了同情。
在“乐起来”说脱口秀、写段子,一点也不轻松。每天,每周,每个月,都要在电脑上打开一个个空白文档,一个字一个字地写进去,讲出来。
现在观众的要求多高啊。要有内容,有思想,还要搞笑。不可笑的段子,那还叫脱口秀吗?以前的演员们还习惯在段子里上上价值,现在这一代年轻人对这套可不感冒了。你敢在台上上价值,人家就敢在台下起哄。
每周三次的读稿会,导演、编剧、演员,轮着对自己的稿子狂轰乱炸,心理承受力差的人内心早就崩溃好几轮了。
段子写不出,舞台不能上,人就得穷死。不然,尤暨也不会走投无路去跳楼。
可所有这些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欧晓乐和许伟讨论过她的困惑。如果不写段子不演出了,这份压力自然就没有了。
可自己去做什么呢?找一份朝九晚五、为老板打工的工作,那样的日子就没有压力就不卷了吗?
像杨帆这样,倒是不用给别人打工,可是每天一睁眼,就要想着去给全公司打工、为员工去挣工资。
这样的日子,欧晓乐可过不了。
不过,说到用工成本高,欧晓乐灵光一现,拽着杨帆说:“尤暨下周就能出院了,你用他吧。我和他说,他绝对比你现在用的人便宜。
杨帆的警惕性起来了,觉得欧晓乐让他来医院看尤暨这件事立刻就变得不简单了。
他反问:“便宜?能有多便宜?再说,他会干吗?”
欧晓乐给杨帆历数尤暨在“乐起来”的工作经历。尤暨在刚入职的时候,就为公司做了新媒体运营。他是“乐起来”公众号的创办者。
“他能一边写段子,一边演出,一边还能把公号做了,你说他行不行?”欧晓乐眼巴巴地看着杨帆。
一个公众号,最难的就是把粉丝和阅读量从0做到10000。“乐起来”公众号的这个阶段,恰恰是尤暨在负责。
“那他能要多少钱?”
欧晓乐想了想,说:“你说一个数,我去和他说。不过,你能不能让他住在办公室里?这样能把房租省了,钱少点也好说。”
杨帆突然想起来,说:“差点被你绕进去。尤暨他现在不能说话,怎么做运营?”
欧晓乐想了想,说:“做运营需要说话吗?不都是在微信邮件里沟通吗?稿子给他,他修改、作图、发稿,需要用嘴说吗?”
也是啊!
杨帆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工作,一个人做六个公号的维护运营,的确没和人说过话,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见杨帆有那么一点动心,欧晓乐抓紧添柴火。她恳求杨帆:“尤暨现在这么难,你给他一次机会嘛!如果需要和人交流,他可以用微信。如果必须用嘴说,我替他去好了。”
杨帆想到了自己办公室墙上的挂历,想到了那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日期。自己如果深陷在具体事务里,新的业务无从拓展,那这家公司也许真的就终结在那个红圈里了。
杨帆伸出右手食指,对欧晓乐说:“先试一个月,就一个月。”
欧晓乐伸出自己的手,把杨帆的另两只手指掰出来,说:“三个月!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