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觉得皇帝无比爱重赵皇后和皇太女,所以才不敢生事反对赵皇后的人。
难道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做错了吗?
难道皇帝真的不像他们想象中的一样宠爱赵皇后吗?
大殿内,其余跪着的那些人,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皇帝这样不给面子地将那些向赵皇后行礼的人撵到了一边去了,在君臣朝会上,分明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
这样看来的话,等会他们起身之后若是趁机向皇帝进言,劝说皇帝不可如此过度地违背祖制宠爱后宫女子,想来皇帝也会多多少少听进去一些的吧?
而且今天的这次大朝会,皇帝带着赵皇后过来,说不定其实反而是想借此敲打赵皇后的呢?
这样一番想了想,这些人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甚至还有几人都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文章,等着等会如何第一个冲到前面去向皇帝进言的。
——假以时日,他们不仅要把赵氏这个惑君媚宠的妖后拉下台来,而且定要废了她生的那个异眸妖女。
他们到时候一定会向皇帝举荐一位更有家世、更加贤良淑德的女子成为皇后,让这位新皇后为皇帝生下嫡子,用嫡子来延续大邺的基业……
然而,就在他们继续做梦的时候,皇帝的下一句话,却直接将他们的梦撕碎了个彻底。
“你们这些还跪在这里的人,便是方才分明见到了孤的皇后,却对皇后视而不见、僭越无礼之人。”
“孤早就说过,见皇后如见孤。你们见皇后而不拜,如同见孤而不拜。——按照本朝礼法,该当何罪?”
皇帝身后的徐棣连忙回道:“按律当诛。此乃大不敬之罪。”
跪了一殿的这些人,他们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让他们浑身冰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要找不回来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如往常一般来参加了大朝会,为什么忽然就被扣上了一个“按律当诛”的大不敬之罪?
而还不待他们解释,高台上的皇帝就已经开口了,“来人,把他们都拉到菜市上去,斩——”
“陛下!”
“陛下!”
死亡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殿内的许多人顾不得礼仪尊卑,下意识地就开了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说出了什么,一直以来沉默地跟随在皇帝身边的赵皇后却在这时开了口。
“陛下不可!”
赵皇后委顿于地,起身下了龙椅,身段纤纤地跪在了皇帝跟前,眼中垂着泪光,
“陛下不可,诸位相公们都是朝廷命官,岂可因为臣妾的缘故,就伤及这么多相公们的性命呢?”
皇后伸出纤白柔软的素手,轻轻抚上皇帝的心口,
“臣妾蒲柳之姿、卑贱之身,能够时时侍奉在陛下身边,行茶水侍奉之事,已是祖宗庇佑的福德了。朝堂政务,军国大事,臣妾从不敢插手置喙半句,但是今日却不得不为此向陛下进言,陛下……”
她这话将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了。
她说自己侍奉在皇帝身边,就是为了给皇帝端茶倒水研墨的人,她只是一个贤惠体贴的妻子,只想一心照顾自己的丈夫。
她才不像外面人想的那样一心玩弄权势呢!可别给她泼脏水,她才没有干过那些事情。
今日是她头一回插手政务,她可是心地善良地为了救这些对她无礼的大臣们,才敢向皇帝开口劝阻的。
她多么纯洁无瑕,不染纤尘啊!
而暴怒中的皇帝似乎也被皇后安抚地稍稍息怒了些。
“好了皇后,你坐吧。此事与你无关,他们对你不敬,实则是对孤不敬!孤自己要处置这些目无君上之人,你犯不着来掺和。”
看来皇帝还是不打算听取赵皇后的求情了。
台下众人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仿佛自己的脖子已经挂在半空中晃悠起来了。
毕竟这位皇帝可不是一般人,开国之君的魄力,他是真的可以做到想杀谁就杀谁的。
从前皇帝的脾气更是一向暴虐……
殿内跪着的不少人中,许多人都开始后悔了起来,后悔自己方才非要自负清高不向赵皇后行礼。
最后,他们只能又将希望寄托在赵皇后的身上,希望赵皇后可以救回他们的一条命来。
赵皇后有些焦急,好在她还在继续苦苦哀求:“陛下!陛下不可如此轻易决断生死之事啊!臣妾求您了……”
而皇帝却皱起了眉头,“皇后!这些人乃是对孤不敬之人,难道你也还要为了这些人求情吗!莫非你也和他们一样的心思,觉得一次两次对孤这个君上大不敬,是孤可以宽容的?”
这竟是连赵皇后都责怪上了。
赵皇后大拜叩首:“臣妾愿以己身赎罪,愿陛下三思后行,可以宽恕他们一次。陛下!臣妾跟随您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求过您一件事。今日,就当是臣妾第一次求您了,看在臣妾与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您就宽恕一回吧!”
皇帝这才十分勉为其难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非要这般犟着,那孤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条命吧。”
“只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皇帝的目光望向台下的众人,语气又变得凌厉了起来。
“这些人,全都罚俸一年,当廷杖责四十!即刻行刑!”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朝会上会有人对赵皇后不敬一般,皇帝的话音刚落,殿外就闯进来了一批亲卫,动作十分利落熟练地将这些臣僚们全都拉直了按在地上,廷仗此起彼伏地就落了下来。
而后就是一阵同样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
分明是威严肃穆的君臣朝会,此刻却乱得犹如菜市一般。
而皇帝的目光仍旧冷冽:“今日,孤本来是要杀了你们的!只是看在皇后以多年的情分相求,才勉为其难留下你们的命来。往后,若是再有人胆敢将孤说过的话不放在心上,那就不是当廷杖责,而是当廷杖毙!你们大可一试!”
说罢,皇帝又看向那些起初因为向赵皇后行礼而被他撵到大殿两侧的人。
这些人刚被撵到一边去的时候,心中自然是觉得屈辱的。
然而现在,这里却成了他们观赏同僚们屁股开花的绝佳位置。
“至于你们,还算是识相,皆赏俸禄一年。”
说完后,皇帝就拉着赵皇后起身离开。
“皇后与孤多年的情分,在你们身上都已经用完了。明日朝会,若是再有这般景象,你们自可看看谁还能来救你们。”
那些站在大殿两侧没有受罚的人接连叩首:
“皇后陛下隆恩!”
*
赵观柔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今日之事的种种,自然都是她和梁立烜早就对好了的剧本。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