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光芒从猩红女王上迸发出来,暴烈能量所过之处,凡人灰飞烟灭,仿佛是被炎阳所抹消的雪花。他们源于尘埃,此刻又伴着困惑而痛苦的哭喊重归于尘埃。就在劳伦斯大杀四方时,所有未曾出手的隐修会与守夜者成员在同一时间发难,由夺目雷霆与诅咒神术所组成的凶猛风暴顿时充斥了整片屠宰场。每一道神术的准头都堪称完美,他们的祈愿之力直击劳伦斯所处的位置,并封锁了他身旁任何一条可能的退路。
急风骤雨般的能量倾泻使劳伦斯趔趄后退,他的剧痛呼吼在凡人耳中如同天籁之音。但下一秒,神选者单膝跪伏,挥拳猛击地面。一条条裂隙顿时蔓延开来,冲击波伴着震耳轰鸣扭曲了周围的空气。漫天碎石与尘埃阻塞了视野,大地的震颤让接连不断的神术轰炸出现了短暂的中断。就在这一刻,劳伦斯飞身跃起,横扫剑刃直取敌人首级。被盯上的守夜者迅速闪向一侧,那精准微妙的动作绝非常人能及,但神选者毕竟远超凡尘之上。就在猩红女王的剑锋以毫厘之差从守夜者的脖颈旁掠过时,劳伦斯扭转身躯将未及立足的守夜者一把抓住。
血肉之躯在那惊人神力之下分崩离析。肋骨轻易折断,破碎骨片顺势压碎了脏腑。其余人赶忙调整方位,打算故技重施。劳伦斯将手中的残破尸骸猛地甩向人群,这炮弹般的一记重击砸倒了五个人,并搅乱了他们的部署。劳伦斯顺势迎上,凶猛的冲撞在人群中犁出一条血路。眼见隐修会死伤惨重,十几名守夜者一拥而上,如协同狩猎的狼群般从各个方向抓住一个个绝妙时机快步突进。兵刃所及之处血光流溅,然而无人能够向神选者施以夺命一击。暴怒的劳伦斯与他们逐一交手,像困兽般扭转身躯,抵挡攻势,借机反攻。他单手抓住了一个守夜者迎面袭来的钉锤握柄,猛力拉动,让那人失去了平衡。然而那位守夜者拒绝丢掉武器。其余人重新扑入战局,然而猩红女王的獠牙已经埋入了那守夜者的胸膛。那人愤怒地高声咆哮,直到脑袋被捏碎前仍旧咒骂着大逆不道的神选者。
“不!”一个女守夜者高喊,劳伦斯则放声嘲笑她的悲痛,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自下而上挥动巨剑甩出一记迅如闪电的反手勾挑。那女性守夜者幻想用钉锤挡住剑刃,但刚做出格挡动作,她的整个身躯就飞上半空,在落地前不堪一击的武器和身体沿着中线裂成两半。刹那间损失两人未能震慑其余守夜者,他们丝毫没有后退或停手的打算,只求以伤换伤,夺取敌人性命。然而即便是劳伦斯未曾展露冠军剑士的精妙技艺,其体现着简单纯粹杀意的野蛮攻击也令他们难以招架。
“快用圣血!”领头的守夜者向左侧迂回,挥剑砍向神选者的脚筋。另一人则绕到劳伦斯背后,高喊一声,将长矛奋力捅向劳伦斯的脖子。他简直是在找死。劳伦斯扭动身躯挥出长剑,那柄神器划出一条凶恶的弧线将背后之人的头颅斩落。
“接受圣裁吧!”一个守夜者举剑指天。噼啪作响的虚空能量从苍穹之上朝劳伦斯奔涌而来,那是一份足以湮灭恶魔,撕裂灵魂的力量。
但那股能量并没有触及劳伦斯。
“蠢货,你怎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劳伦斯说着,他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风暴中心的避雷针。梅菲斯托在传授灵魂法术的时候曾告诉过他该如何引导并操控那股能量,并击败大多数学艺不精的神仆。片刻的冥想后,劳伦斯向那人挥出一根手指,天崩地裂般的巨大能量立刻攫住了他。强悍的灵魂压迫和万千错乱神念在顷刻间便将施术者的大脑绞成了一滩沸腾的浆糊,其磅礴能量令那尸体如灰烬般逐渐碎裂,最终飘扬在腥风中。
“还没好吗?!”领头的守夜者高吼一声,奋不顾身地扑向劳伦斯,将短剑奋力捅进神选者背后。利刃洞穿了劳伦斯的躯干,伴着可以击倒一头食人魔的剧毒透胸而出。劳伦斯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扭转身躯挥动兵器,猩红女王扬起一条凶恶的弧线将偷袭者拦腰斩断。就在劳伦斯忙着处理这帮悍不畏死的狂信徒时,两只神形可怖的巨狼在他身旁凭空闪现,一只漆黑如墨,一只洁白如雪。它们嚎叫着扑向劳伦斯,一左一右,发动凶猛攻势,奋力扯开神选者的臂膀。它们不顾一切地抓挠、撕扯和噬咬令神选者难以招架。劳伦斯全身上下的一处处伤痕流失着魔力的光芒,使得伤口愈合的速度愈来愈慢,然而他神念一闪,念诵一句虚空真言,释放出一道势不可挡的灵魂震荡波,顿时令巨狼呜咽着倒在了地上。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虚空中那个愉悦的声音说道:“去地下遗迹的最深处吧,唤醒全能之主,然后祂会告诉你启用灭绝协议的密码。”
劳伦斯身体一顿,惊讶于奥秘之主那纯粹的邪恶。
“不。”虽然劳伦斯并不清楚灭绝协议是什么东西,但他笃信既然它拥有如此糟糕的名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奥秘之主的语气充满了虚伪的谦卑和佯装的气度,“说说看,小家伙,你为何来此?”
“为了胜利。为了复仇。”
虚空中的神明畅快地大笑了一声。
“不要告诉我你想凭一己之力杀光每个和教廷有关的人。我借你的力量不是毫无代价的,你的老师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轻易与我们做交易,还记得吗?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拒绝我好心的提议呢?这可是你离目标最近的时候了:你不想复仇吗?现在你的亲朋都已离去,你所在意的一切都被夺走,最后的胜利曙光也消逝了,还有什么值得你犹豫不决?别傻了,小家伙,你失魂落魄的眼瞳中几近溢出的深刻绝望是骗不了人的。噢,多可怜,肝肠寸断的心碎之感压垮了你的身心,你的眼中噙满悔恨的泪水,你的双膝屈服跪地,你的胃部痛苦的痉挛,你的大脑昏天黑地。既然悲恸至此,何不选择听我一言,毁灭世界,与所有人同归于尽呢?”
“因为这世上还有许多无辜者。”劳伦斯说。
“仅此而已?”奥秘之主意识到劳伦斯就这样说完了,于是厉声问道:“就只有这个可笑的理由?就因为你不想殃及无辜?”
“这是我的战争,也是我的复仇。”劳伦斯说,“倒是你,为何想让整个世界付之一炬?”
“你想多听些?好吧,这我理解。死到临头,你也需要知道事情究竟为什么发生,所以这一次,我来讲清楚你们必须灭亡的真正原因。你们之所以该死,是因为你们的祖先背弃了向诸神立下的誓言,却又以为此事会无人过问。你们的祖先大言不惭地当面背叛了我们,只因为那可鄙到极点的丁点私欲。你们这帮凡人,愚蠢、固执、贪得无厌,完全不能理解宏观大局。”
“所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这重要吗?”祂说,“你们之所以征战不休,互相敌视,只是因为你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而非因为你们知道这么做的起源究竟是为什么。然而为什么永远是最重要的问题,你们分裂了太久,已经不记得当初是谁先挑起争端的了。你不明白吗?什么事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方式——这些都无关紧要。为什么才是永远都要提出的问题。你所谓的悔过与自我牺牲,非但不是德性,反倒是种罪恶——在必做出为之懊恼的行为于前,又为不可能改变之事懊恼于后,是双倍的罪恶。你渴望自由,却又不愿用理性去认识神圣的必然性。你以为你所经历的都是偶然事件,但偶然性只是人类无知的托词,归根结底都是你们没法认识到更深层的原理。千百年来,你们凡人始终在干涉低等物种的进化,但从未取得过立竿见影的成果。你们的人工选择让野兽成为家畜,让植物成为作物。编织命运,这才是人类种族聪明智慧真正的终极体现,就像我编织你的命运一样——一点点巧合,一点点暗示,还有一点点意外,你的命运随着分分秒秒的流逝而变得愈加清晰明确,这就是我的权能。不要再抗拒我的建议了,否则你会永远后悔今日的决定。巴尔的升格之力是一种可以创造奇迹的超凡天赋,然而祂的馈赠通常不会长久,且带有不可逆转的伤害。”
“恕我不能接受。”劳伦斯以冷酷无情的专注意志和无所畏惧的刚硬心灵再次坚定了内心的声音:“我只是片随波逐流的落叶,双手沾染了如此之多的鲜血,已经不指望能改变什么了。我做过许多蠢事,但我并不想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遮掩自己是个失败者的事实。不,我对自己这次的选择甚是骄傲,起码我的孽债能在死后清算,也没牵连更多无辜者,只当是我终归开窍做了回正确的选择。”
“你不止一次受到了警告,但你充耳不闻,向来如此。也许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不会再回应你的祈求了。”祂的声音充满了错失良机的沉痛哀伤,“最后提醒你一下,战士很容易将注意力集中在狰狞的阔剑利斧上,却忽略了要取人性命,一把暗藏杀机的匕首足矣。”
“什么意思?”
奥秘之主不再回应,劳伦斯还未再次发问,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便撕开了空气。其雄浑力量让脚下的大地都颤抖不已,那些前赴后继围攻劳伦斯的士兵则全都停下了进攻的步伐。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以自己的虔诚祈祷呼应。
一个庞然大物轰然落地,它比龙背上的骑士更为高大,那飘散圣光的躯体仿佛刚刚熔铸而成。昔日的银色德拉维特重型板甲变得晶莹剔透,上面缀满了各式圣言,一对巨大的纯白羽翼缓缓展开,在劳伦斯面前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那是参天巨神般的科恩,一个被神恩眷顾的刽子手。
劳伦斯能感觉到自己的拳头跟随心脏跳动的节奏一次次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