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大概头脑是有些混乱了。被雷劈的。
细数做人做鬼这几十年,做的震惊人下巴的事多如牛毛,该如阴司那些无能咆哮的老鬼所咒,“淦!你凶你了不起呀,活该没爹没妈没媳妇管!”
砰!!!
有嘴就多说说,我爱杀仇人,挫骨扬灰最是酣畅淋漓。
那头老天爷就不喜了,霹雳咔嚓一泡又一泡雷来专项轰我,装了雷达一样。像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肯对天低头认服,就见黑云压在黄泉顶上,我那犯了错的受气包老婆撒开脚丫迎着雷跑欢了来赴我,站定,又叉腰对那黑云脆声喝骂,几里哇啦的。我听不清她骂的是什么词,扑哧就笑了。
还行,这回不算太没良心。
我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揉她的脑袋。她还小小的,软软的,像我们没有中间那几十年的深刻爱恨与彼此遗忘。
头顶天雷滚滚,我看着,笑谑,“欸,老婆,以前你不是说,要有雷劈我,你要搬小板凳磕瓜子看戏吗,现在怎么粘我粘的这么欢?”
她瞪了我一眼,盖住眼皮不说话好半天,眼见刑雷当空斩下,她使出吃奶力气拖着我东躲西藏,似忽然灵机一动,边跑边张大嘴巴咆哮喊,“路口的奶香瓜子涨价了!别想多赚我一毛钱!!!你游手好闲,光搁这儿装逼也不去管管!!!”
她脸都气炸了,又涨又红。
我心里乐翻天,抱起我媳妇儿,她负责对雷云口头输出,唾沫飞溅,急赤白脸,我负责哐哐横砍,电光劈闪。
电闪雷鸣,生与死,苦与难,她在我怀里,跟我一处。我终于得偿所愿。
我妈妈说,她会永远陪着我的。果然,她会。
***
很多年前,我还对她心存怨念,恨意暴满。无声无息藏在阴司那么多年,一声不吭看她被谢必安欺、想回家见我而几十年不得遂只能偷在河边孤身抱膝啜泪如何艰难。我都不知那时候心怎么那么冷,那么狠,就那么残忍光看着。
她呜啊鬼喊,天地悲哭,我心如刀绞捶烂,仍克制如止水冷眼旁观。
我恨她吗?
我恨谁呢?
遥记那个艳阳天,我出了那道庄重威严的司法大门,有风拂面,暖暖的,软软的,放目望去,有一个人再相逢后头一次没来接我。
那个人是我的妻。
我不知她究竟爱谁,只觉她刁蛮闹腾,嬉笑怒骂,又心思细腻深沉如瀚海。她惯常夜里起卧看我,泪流满面,白日又各种偷奸耍滑,爬树翻墙故意太岁头上动土出逃折腾我头炸,可我偏偏恨得牙痒痒却离不了。我想平常夫妻间床头常埋怨的那句“上辈子欠你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可巧,她也对我这样说过。
这刁孩儿最后藏在了一片草丛里,穿了条白裙子,让我找不着。悄悄的,静静的,不再闹腾腾动弹。
我恨惨了她。
也该一报还一报。
我心有疑问,常年思而不解。
我跟她,谁错的多点呢?谁欠的多点呢?
忽然想起某夜小东西在我床头跪着哭了大半夜,起因是她一个人招呼也不打就往我地盘外跑,被抓了,夜里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碎碎念泣,“说好的保护我,活的死的都可劲儿造我,疑神疑鬼!冷面无情!老子造的什么孽,不行来块豆腐,我要一头撞死去……”
她比窦娥还冤,装的。
我心寒似铁,她头发丝动一下,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王絮风回来了。
回来好些年了。
她跪着哎呦叫唤了半夜,夜里呲溜爬上床就吭哧吭哧抢被子,叽叽歪歪埋怨,“脑子有病!好不了!老子不活了!天天被你欺负,还不如谢必安那里快活……”
她平日心里有愧,喜做小伏低,少发脾气,我习惯假寐,什么茬我都不接,让她一个演,这夜,我忽问,“真的吗?别人那里更快活吗?”
气焰骤消,她一下噤了声,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的,背着我,在黑暗里。
起先,我记得她,她不记得我,她选王絮风;而后,她记得我,我不记得她,她选谢必安。怎么就没有爽快的选过我呢?我疑问着。心常忧惧,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