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十一年冬月十八,秘书省发诏,滕王与天子出游,暴薨于京南栗园,享年四十二岁。诏书历数了杨瓒忠君爱民的功绩,罢朝三日,以亲王之礼厚葬。由于长子道悼王杨静早逝,次子杨纶承袭滕王爵位。
李靖既未将在栗园所见报告屈突盖,也未告知韩擒虎。杨瓒之死,让他一连数日精神恍惚,多次怀疑自己所见所闻为虚,不过是梦中事物罢了。
然而杨瓒的挣扎,刺鼻的臭味,杨坚父子的残忍,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向屈突盖请了病假,回韩府休养。屈突盖自然不太相信李靖会生病,不过亲王薨逝,官府有几日休整,也不多问,准他在府康养。
李靖不敢告诉韩擒虎真相,所虑之处,正是在于韩擒虎对皇帝的忠心。舅父身体每况愈下,若得知心中尊崇的皇帝竟如此不堪,恐怕会加剧病情。于是只得将这一抹阴暗藏在心底,先前一心忠君事主的情怀随之崩塌,变得极为消沉。
转眼到了腊月,长安县忙碌异常,斗讼、赋税、劳役、水利农桑、庠序风化、集市贸易,忙得几位主官寝不安席,但也井然有序。奇怪的是,让屈突盖最担心难以按人头征收的醴成乡,居然如数上缴了赋税,签署名册上,里长叫王九升。
司马巡带着李靖再访醴成乡。让他们惊讶的是,大雪中的醴成乡,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炊烟四起,老人孩童妇人正杀猪宰羊。司马巡问了一个妇人,王九升在何处?妇人一指里坊中一间房舍,言王乡正就在那里。
王乡正三十余岁,独身,面皮白净,带着外乡口音,对司马巡和李靖极为客气,但神情淡漠。司马巡道:“乡正虽不属流品,但也由上官委任。醴成乡乡正应由长安县任命,我是县丞,为何不知?”
王九升道:“我这乡正也是上官委任,由雍州牧府指派、京兆府用印,任命文牒在此。”说罢进了内室,取了委任状。司马巡一看,果然盖有雍州牧府和京兆府印信。
司马巡带着李靖出了屋,上马回走。路上,李靖道:“县丞为何不详加盘问?若是有诈,也好详查。”
司马巡怒道:“详查个屁!你看不出吗?这是五王爷不按法度,越级办事。一个不入流品的乡正,居然也用牧府大印,真是古今奇谈!你不要烦我,想知因由,自个儿去问那位王爷吧。”说罢,气呼呼打马先行。
李靖跟随他回了县衙。屈突盖闻知,叹道:“这雍州牧以前就是个虚职,现在屁大个事都要管。这几天来了文书,说要减少京畿庠序,民部和京兆府也不再划拔资费,我县庠序需自筹。乡学向来是继承文脉之所,培养士子的根基,这事一旦不管,形同废除乡学。”
李靖道:“六乡教化,周礼之始,纵使在胡人立国时期也未曾断绝,汉王如此行径,让人费解。”
屈突盖道:“常言道:民不举,官不究。既然醴成乡交了赋税,乡民正常生计,我等也不必非得分出阴阳子午跟汉王较真,但也需要大致搞清情由。药师,还得麻烦你一趟,到汉王府请安的同时,策略问下因由,我们也好办差。”
李靖应了,径奔汉王府而来。
杨谅听闻李靖前来,亲自到府门相迎,老远就笑道:“药师兄到府,谅有失迎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