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田军决议南下燕县,陈团略一思索,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劝阻一番。
于是走到田钧身侧,小声警醒。
“主公,燕县虽距此不远,但其身处酸枣、匡亭附近,只怕贸然前行,势必有失。我曾听闻,酸枣与匡亭,乃是曹孟德发迹之地,岂能无备?”
“再者,主公家兄已断后路,隔绝黎阳粮道,某窃以为孤军难以久持。何不回军占据杜氏津、延津,再回头拔下汲县,与荡阴取得联系,再徐徐南图?”
陈团之言,田钧颔首认同。只不过,他并无遵从之意。
“陈司马,你此言的确占理,我却不足取。”田钧指着南方,示意给陈团,“钧此行向南,岂为攻下燕县?非也,但为故卒耳。”
故卒?陈团低估一声,有一个名字在他心中慢慢浮现——赵云。
田钧继续解释道:“我二兄虽然胡作非为,终究是河北人士,想必酿不出大祸。黎阳还有算成坐守,万事无忧。”
这话,他其实并没有说透。
因为田经与眭固虽然围住黎阳,但在黎阳城内,还有超过两千守卒。凭李庙的本事,守住城池可谓易如反掌。甚至,李庙还有足够的余地可以运计反杀。
而田钧之所以不回军,另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他一旦回头,必然要陷入与兄长刀兵相向、在忠孝之间抉择的困境。到那时,他即便拿住田经,也要授人口舌。
与其如此,实不如假装不知情,将身后交给李庙。田钧相信,只要自己久不回军,李庙一定可以凭借默契,将这屁股给他擦得干干净净。
见陈团抓耳饶腮,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田钧又吐露心声:“子龙为我等出生入死,深入虎穴,今落入曹营众将围困,转瞬之间,血指汗颜。我等岂能漠不关心,作壁上观。”
“主公之言,虽然有理,只是,”陈团顿了一顿,生怕惹恼田钧,吞吞吐吐问道,“只是亲身赴,是否有些草率?”
“岂不闻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不亲身赴险,就体现不出看重,更别谈感化赵云,“今日之事,便是如此。莫说赵云,便是尔等,但有一人落险,钧亦舍命相救。”
陈团郑重点头称是,心中感动。
虽说主公对于对赵云的看重,让他心中有些嫉妒。但是身为部下,谁又不想逢上这样一个体恤麾下的明主?
于是安排沮宗先回渡口,负责调度贺强与田奇两部人马,防范曹军来劫后路。让缪尚留守延津,牵制夏侯惇所部。
见天色尚早,田钧遂点起本部人马,决绝向南,下令赶赴燕县老爷顶【今河南新乡天界山】。如果不能撞见赵云,今夜便先宿营在此。
燕县,位在延津以南,酸枣东北,深入东郡腹地,贴近陈留。
境内多棘,通行不易,曾是楚汉时战场,汉军在城西大破楚军。
田钧率部在燕县北方的官道上速行,为防止意外,已提前放出斥候探路。
他又担心遭遇恶战,不敢让田临所部舍弃护盾。可是大盾沉重,不便携带,就下令后军并为前军,所有先登弩士都协助刀盾手抬盾而行。而他自领弓箭手在后,殿军而行。
田钧骑行在官道之上,身侧则跟着荀闳、薛洪。一路行来,见两侧山林沾有春霖,草皮、枯木之间,已有香蕈【香菇】探出头来。
田钧心下不宁,于是问二人道:“我曾读《列子》,见‘朽壤之上,有菌芝者’一句。我本名钧,便是菌也。今日见菌芝,乃以自比。可是说我亦在腐土之上,此行大有不详?”
“正是!”薛洪扯扯胡须,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吓唬道,“庄子《逍遥游》有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菌菇与蝉,皆是短命之物。朝生暮死,寿数不长。”
这话歹毒无比,无异于咒田钧短命。
说完之后,薛洪便借眼角余光不停瞥视田钧,想观察田钧闻言后的表象。
见田钧虽然呼吸明显急促,但是没有动怒之意,不禁点点头,心中认可。
因此委婉提点道:“汝将缪尚放在延津城下,乃是一步臭棋。我与缪尚相知多年,深知他一向自视甚高,岂是夏侯惇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