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光点迸射出一团模糊的光轨，幽暗的光如流水般滴落，堆积划成几条游动不定的曲线。恍惚的曲线在一团阴霾中堪堪隐晦可见，又在此消彼长之间原形毕露，竟是一条游龙栩栩如生地盘踞在埋云雾山。这就是沈三左眼瞳孔中潜藏的云龙。隐约只见云龙盘旋在阴霾中心，透体玲珑的光斑线条向外发散，从内而外照亮混沌雾气——原来云龙正在环绕着沈三的胴体游动不止，贴合旗袍之处渗透出曲折的螺旋水线，随着云龙的游动形成沙漏型漩涡；是气的波动，组合成交错的水气间隔圈层。自上身到腰间，形似水陀螺转动不止，倏忽又跌落泻地；自腰间到下臀。

云龙螺旋游转二十圈有余，身躯愈转愈长，愈长愈转，简直将沈三的整个上身包裹起来。沈三周身的游离光斑似乎在渐渐驱散雾霾，云龙游动之间，浓稠灰汽缓缓上浮，沈三的上身终于重见天日；及至上浮到双肩，一头威风凛凛的幽冥龙头早已匍匐，在沈三右肩上飘动不止。光斑游动形塑出云龙的动态面容，形神兼具的形象叫张放回想起，在古奥初民的血泪烈火之中，在国之重器的淬火仪式之上，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可怖饕餮；一层层古拙粗粝的深沉雷纹；一声声“如火烈烈”撼天动地的远古回荡。水的意象却给张放带来火的体验，大概张放是要被烤焦脱水、精神错乱或宫能失常了，想入非非的人总是这样。

沈三肩上的云龙极目而视、又不怒自威。虽然它没有瞳孔，但是彷佛却直勾勾地盯着张放；及至雾霾完全上浮，在沈三的脑袋上积聚成一团深刻的灰，云龙才牵动自己的幽冥光斑，恶狠狠地朝张放咆哮。随即弥漫的水雾喷涌而出，细密泡沫掠过张放前胸的蒸汽烙印，终于停止了沸腾。张放这才发现，雾的勾连消失不见了，水的循坏也不知所踪，而他也从灼心滚烫中恢复平静。

张放与云龙四目相对，云龙的狰厉形象叫张放心驰神往。远古意象的显现叫他体验到穿越时空的错觉，似乎沈三与张放从创世之初就相互依偎着一起颤抖。而沈三微微颔首，正闭着眼睛缓缓摇晃，大概不知道自己上身，纠缠着一条散发幽冥光斑的龙，盘踞着包裹一半个她。在游离破碎的飘动线条中，透体的蓝光笼络住黑红旗袍，光线间隙的地方仍然在不断渗出流水，不止不休。大概沈三是知道，因为她只是闭上了眼，却还是能感受到水，或许也听到了咆哮。

云龙与张放对视片刻，就咆哮着升腾上天入云，隐匿在一片灰色浓稠之间——雾实在太浓了。

“准备下雨了，张二……雨要下大了……”沈三果然是知道云龙的，大概是司空见惯了。

“……”张放还在回味着远古意象的古朴狰狞，没有回应。

不一会儿，沈三头顶的灰霾四散开来，隐隐约约从中看见云龙的踪影，它盘踞成团，形似一颗球形闪电；闪电周围不断沙沙作响，而云团则游走得更加散乱频繁了。据说这就是“行云”。

云龙走后，沈三身上还留存有它游走的痕迹，也是一脉一脉断断续续的光斑。只不过因为黑红旗袍的遮掩，不能直接看到肉身之上的幽蓝片段。但是这也别有一番情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若即若离，将光斑衬托得更加神秘悠远；透过布料隐晦射出，叫张放伸手去捉，彷佛远古的厚重讯息近在眼前、在黑红旗袍之下、在迷人胴体之上——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