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妖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森德尔怀中的孩子一眼,手中一把短刀抹在脖子上,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人躯闪了一闪,又化作巨蟒原形。
一旁的哈里特始终没有开口,此时走到一旁,用双手挖了个坑出来,将那巨蟒拖过来埋了。盯了森德尔半晌,又看看他怀中孩子,问道,“你不是说,这蛇妖杀了太多无辜百姓,要与她战个你死我活么?为何又答应她这请求?”
“并不是做了坏事就不可原谅,她已真心悔悟,且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了代价,我虽痛恨她杀人,亦同情她母子遭遇。”说着看了看怀中面色青黑的孩子,眼中无半点惊惧厌恶,“这孩子虽生而为妖,却从未做过坏事,落得如此结局,更教人惋惜。”
二人一路返回囵峪镇,已是半夜,街上自然没有卖货的商人。
于是二人在远处的野林中砍了几颗细杆,又以韧草做绳,甚为耐心的做了一个竹筏,哈里特摸着黑暗,在更远一些的荒丛中采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将那野花一个个与树枝编在一起,速度缓慢,却极为认真,没有一点不耐烦。
“倒没想到,你还会编花环。”森德尔与哈里特经过这一夜,彼此已熟悉了些,因而说起话来已不似初见那般拘谨。
“玄军中之中一个大兵教我的……那大兵的家乡本不在这里,因为当兵才跟随军队来到了此处,据说在他的家乡,男子若看上了村中的女子,就在夏天的时候,百花盛开的时节,用百花编织成环,向女子求婚。我当初很羡慕他,想着成年之后,等着那一年他回家乡,向父亲禀明我要同他一起去,给父亲带个儿媳回来……只可惜,自他发现我非人族以后,便似陌生人一般,不愿再同我亲近了。”
森德尔心下怅然,他没有什么话去安慰哈里特,造化弄人,这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二人用一夜的时间,将那小小的竹筏做的极为漂亮,天亮之后,森德尔去街市上买了拨浪鼓和一条绣着柏橡树的小毯子。
二人找了一处源头甚远的河流,将那孩子同那竹筏稳稳的放下去,看着他随着河流飘走,直到看不到时,方回图阿府邸。
纳尔森?图阿神情有些憔悴,他早在院落之中招呼客人,所谓的客人,也就是莱雪?北与佛格斯了。
见他二人回来,纳尔森?图阿长当先让着森德尔坐下,森德尔一再推辞,终坐下来,一旁的莱雪?北早凑过来,问他昨日之事,佛格斯亦侧着耳朵倾听。
不待森德尔开口,便听那纳尔森?图阿问哈里特道,“你去除个蛇妖,为何一夜未归?那蛇妖当真如此厉害,你与那位使臣二人合力,都要用上一夜?”
哈里特望森德尔处看了看,低头道,“父亲,那蛇妖杀了许多无辜的百姓,已经自裁了。”
纳尔森?图阿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说道,“这便罢了,此事也算了结。”
说罢回过头去,难掩眼中落寞之态,明日傍晚,纳尔森?图阿与那鲛人族鲛皇约定的期限就要到了。
其实,纳尔森?图阿昨夜亦是一夜未睡,他坐在桌边望着明月思考良久,想到了从前与哈里特的种种,又想到他若留在人族之中,是一番什么场景,若是跟着那鲛皇回到鲛人族又是一番什么场景,一夜之间,他的头发竟白了大半。
佛格斯向来观察入微,如何看不出那纳尔森?图阿外貌与神情的变化,只是,人情是一码,国家大义总要高于这父子小情,为了北国,他不想试验这个哈里特究竟有没有恶性。
虽听那哈里特说明蛇妖已被除掉,但莱雪?北哪里肯放过森德尔,又低声问他道,“你的巫术已到引灵一层,便是王朝中许多大巫师也不是你的对手,况且那怪物看来不似泛泛之辈,怎么会去了那么久,那蛇妖果真有那么厉害?”
森德尔想到昨日那无奈的蛇妖,又想到她的孩子,又想到这世间万物的造化,一时间,心中有些悲戚,只点了点头,淡淡道,“她杀人必然可恨,可其中原因令人佩服。”
这话倒让莱雪?北听得不着头脑,又想问他怎么除个妖竟竟除出佩服来,又见那森德尔眉间微蹙,神情伤感,不知是不是自己问话的缘故,莱雪?北只能将一肚子的疑问压了下去,不再问他。
“图阿将军,”佛格斯起身道,“多年之前,四军各有镇军神器,听说分裂出去的桅木军、獬军与天鹰军因没有神器,被妖魔偷袭,死伤不在少数,不知如今怎样了?”
“这倒是你多虑了,若没有真本事,他们怎么敢脱离主军,自成一派,再说,近些年来,桅木军与獬军的首领常与我通信,说到二十年前的事情,不免唏嘘感叹,然四军分裂为七军这许多年,各个军中的将士皆新旧不齐,换掉大批,若要合军,是再无可能了。从二十年前分裂的那一刻起,北国再无四军,只有七军。”
佛格斯大震,未曾想到纳尔森?图阿竟能直言至此,往日,他向来以为四军分裂不过是暂时之举,未曾想到这一分竟真的合不了,如今北国的兵力,王室之中掌握这一部分,其余的兵权,皆在七军手中,未曾分裂的白虎军与朱雀军如今尚且听从王命,不用忧心,可这外面的五军实力分散,若不合回两军,只怕日后要降服甚为困难,若日后与王室为敌,那么遭殃的还是北国百姓了。
但说出此言,倒并不是纳尔森?图阿有不忠之心,乃是事实,若是这二十年间他麾下的那一批大军未曾更换,合军之后,倒也无事,如今年月见长,七军中的兵卒换了大批,大家认准如今的首领,却未见过曾经的首领,若妄图合并,只怕还有一场大战,倒是是否仅有七军,更是难说。
佛格斯哽了半日,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才道,“将军!一个国家,军队分系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多年之前,众人虽尊彼德斯?北夫大人为四军总首领,然所有人最为敬重的还是您。你若常与桅木军、獬军通信,也请常常劝谏,国事为重,军本为民而生。”
佛格斯说道这里,眼神炽热诚恳,语气饱含请求,甚至有些示弱,与昨日大不相同,当让纳尔森?图阿对他另眼相看,从前,他只当佛格斯为拓而达家族众人,亦与塞西拓而达一般,为利益不择手段,如今看来,他却有一份爱国爱民之志,只不知他这一番话是否惺惺作态。
森德尔看向佛格斯的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同情,他这份爱国忧民之心,与拓而达家族不同,此人今后必要在国与家之间受尽折磨。
一番话毕,一阵清风吹来,头顶的落叶飘在了茶杯里,森德尔看着茶杯中的落叶,犹如看人,人同此叶,不得不飞,不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