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曹大计皆已备好,周瑜命众将整顿兵马,随时待命,不日便将向曹军发起总攻。
周瑜登上南平山,遥望大江,只见远处山峦如聚,脚下波涛拍岸,端得是锦绣山河。江水长天共一色,百舸争渡竟风流。
大战在即,周瑜情绪激动,心潮澎湃。此战若能顺利破曹,将立下不世之功。届时乘势进取荆州,再相机进军中原,大丈夫之志,当如是也。
天气转凉,已进入冬季,忽然北风骤起,迎面吹来。周瑜身旁帅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旗角被吹到周瑜脸上,周瑜伸手去拨,刚碰到帅旗,却猛然怔住,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双眼圆瞪,死死盯住旗杆,抬头向北方望去,又转头看向东南。忽然牙关紧咬,气血上涌,随后大喊一声,仰头直直向后倒去。身旁诸将急忙接住,施以急救,方才悠悠转醒。众将慌忙将周瑜抬回大营之中,请军医官前来相看。
军医官来到帐中,先为周瑜把脉,并未觉察病因。又询问周瑜病症,周瑜躺卧在床,并不答话。问身旁诸将,俱皆摇头,只道在南平山远眺,吹了一阵风,大都督便大叫一声,晕死过去。军医官听完,不明觉厉。诸将催促军医官,眼下大战在即,须得尽快为大都督医治。军医官无法,只得对众人道:“大都督此病,实在蹊跷,脉象上看不出病因。或许是操劳过度,用心过多导致,先将息几日,或许会有好转。”
随即开方抓药,配了些安神补脑、疏肝解郁的药物,吩咐童仆以瓦罐熬煮,每日三次,先服三天,以观后效。
听闻大都督突生重病,众将皆来看问,甘宁、韩当等簇在帐中,都不知如何是好。尽皆愕然相顾曰:“今曹操百万之众,整装待发,不日即将来攻。大战在即,大都督却突然卧病,倘曹兵骤至,如之奈何?”慌忙差人奏报吴侯,一面出重金求良医调治。
鲁肃闻知周瑜晕倒,也急忙跑来探望。待到帐中,见周瑜卧在床上,双眸无神,面有哀色,直如失魂落魄一般。鲁肃上前看问,周瑜却只是盯着鲁肃,张口欲言又止,只是频频叹气。鲁肃再问,周瑜沉默良久,却只是不住摇头。鲁肃更加心急,周瑜却只是缄口不言。怔了许久,干脆转过头去,眼角流出两行热泪。鲁肃见状,更加不解。周瑜无声抽泣了一阵,又拉上被子,将自己全然蒙在被中。身子蜷缩在一起,紧紧的裹在里面,甚是可怜。鲁肃见此情形,猜想周瑜似乎是有心病,却又难以启齿,羞于见人。但具体是何事忧愁,他却猜不出来。鲁肃思忖了一阵,还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急忙往江边赶去,寻找孔明请教。
鲁肃急匆匆赶到江边,孔明正在钓鱼。见鲁肃赶来,孔明招呼道:“子敬兄来的正好,如今已入冬季,鲫鱼秋膘贴满,正是可口之时。亮已钓了不少,子敬兄可拿回去熬汤。”
鲁肃却没有心情闲聊,径直来到船上,夺过孔明鱼竿,拉起孔明便要走。孔明大为不解,忙问其故。
鲁肃道:“大都督今日于山上赏景,忽然一阵妖风吹来,大都督突然倒地。请军医官相看,也未瞧出毛病。我去探问,大都督只是唉声叹气,流泪不止,似乎是有心病。如今大战在即,这可如何是好,先生快去看看吧。”
孔明闻言,心中已知缘由。遂轻摇羽扇,捉弄道:“大都督几次三番,欲要害我,前番又欲害我家主公。想必是受了报应,所以生病,又心生悔恨,所以流泪不止。只需多发善心,病自然转好。”
鲁肃闻言,急得跺脚道:“都这等时候了,先生莫要玩笑,快去救救我家都督。”两手拽着孔明,往中军大营而去。
待进得大帐,孔明见周瑜卧在床上暗自神伤,心中不禁暗道:“叫你屡次害人,活该遭此一病。”鲁肃一把拉过孔明,来到周瑜床前,请孔明给周瑜诊脉。
孔明虽心中稍有怨气,但毕竟联兵抗曹为重,还是伸出右手,为周瑜把起脉来,右手把脉,左手轻摇羽扇。有顷,孔明收回右手,把脉已毕。
鲁肃急忙问道:“大都督病情如何?”
诸葛亮缓缓说道慢道:“昔日黄帝问道与歧伯,歧伯告之以脏腑十二宫。曰: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也,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也,五味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也,伎巧出焉。胆者,中正之官也,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也,喜乐出焉。大肠者,传道之官也,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也,化物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也,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也,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
鲁肃闻言,忙问道:“依先生之见,大都督是何处有疾?”
诸葛亮轻摇羽扇,悠然道:“依我观之,大都督治病,不在藏器,而在于心。所谓主明则下安,以此养生则寿,殁世不殆,以为天下则大昌。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以此养生则殃,以为天下者,其宗大危,戒之戒之。大都督乃是急火攻心,以致于脏腑失和,所以大病。非针石汤药可医也,心病唯用心药医。”
周瑜闻言,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终于开口说话,问道:“依先生之见,需何种心药医治?”
诸葛亮开导道:“大都督年少有为,英姿勃发,实乃江东俊杰也。然年少有为者,往往恃才傲物,以至于心高气傲。诸事顺遂之时,自然无妨,然一旦遭遇大挫,难免经受不住打击,一时急火攻心,便会猝然大病。亮劝大都督遇事且放宽心,想得开一些,若能打开胸襟,日后可免大灾。”
周瑜闻言,心知孔明是在指责自己心胸狭隘,不能容物,屡次设计欲要害他和刘备。然而周瑜从小便是神童,街坊邻居莫不称赞,及至成人,更显才具非凡,帮助孙策平定江东,功莫大焉。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英姿飒爽,仪表堂堂,又高又富又帅又有才华,简直是天生的主角。江东百姓,莫不钦羡,就连吴候也屡屡称赞。可自从孔明过得江来,自己事事都被他洞察先机,诸多谋划都被孔明轻松点破。每每念及,怎能不心生郁闷?如今自己百般谋划破曹大策,利用蒋干使离间计除掉蔡瑁张允,又和黄盖使苦肉计骗过曹操,再使庞统献连环计,一环套着一环,都尽已成功。眼看就要大破曹操,建立不世奇功,盖过诸葛亮一头。却不想百密一疏,在大战即将开始之时,才注意到目下已入冬季,风向皆是西风、北风,无有东风、南风。而自己率军驻扎在东,曹操大军在西,用火攻之计,岂不是自己烧自己?亏自己还暗自高兴,自忖智谋无双,竟犯下如此大的错误,真真是无地自容。待他日大战起时,火计不能用,便只得与曹操大军连环战船相敌,如何能敌得过?连环计还是自己献出去的,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真正是愚蠢至极!想起当初自己在吴候和百官面前夸下的海口,顿时感到无地自容。江东十万大军,以及六郡八十一县的江山,都即将葬送在自己手里!念及此处,周瑜怎能不急火攻心,颓废丧志。看着面前的孔明,周瑜却依然不肯低头,只淡淡道:“人有旦夕祸福,未可强求,今日突患疾病,乃天意也,瑜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