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渡渊自作主张?”
“属下待会便教训渡渊一顿。”
阿篱连连摇头:“若不是它你们还要瞒着我,所以我来都来了,你便带我去瞧瞧萧公子吧。”
“这……”照影的面色颇为为难:“公子现下身边有人照料……叶姑娘去了多有不便。”
“萧公子不愿我担心他对不对。”
照影点头:“那是自然。”
“可我如今知道他受了重伤,已经在担心了。”阿篱循循善诱:“若是不想让我继续担心,你只带我去瞧瞧他,我看见他伤势如何,心中有个底,自然不担心了。”
见照影神色已有松动,阿篱道:“我可以换上宫女的衣裳,只装作添灯油打那走一圈,绝不多待。”
“那好吧,衣裳我给姑娘备好。”照影拧不过她,无奈应下,阿篱接过青钰手中的药箱一并交给照影:“这里面是各种外伤药,我不知他需要哪些,麻烦你带给萧公子。”
萧衍如今有御医照料,用的药自然都是最好的。但是照影觉得,若是让他知道用的是叶姑娘的药,怕是能好的更快些,于是喜滋滋地接下了。
换好衣裳,阿篱独自跟随照影向萧衍落榻的禅院走去,说起来这护国寺真是大,单天王殿和宝殿就隔了半刻钟脚程,禅房更是在后园连成一片,还有许多建筑之间有廊院隔开。萧衍所住的院子还有两进深,楼阁之间架起飞廊连接,即使是下着雨,沿路一直有屋顶罩着,无需撑伞。
院子里的梅花枝上都悬了灯,想是料峭寒冬催开老梅时节,雪夜里把灯点将起来,定然点点明珠掩映一派磊磊落落的灯花。轻风回雪之际,立于高阁颙望,意兴盎然。
从入院内开始,不断有宫女在里间来来回回,而整个院子几乎只盛着雨声。照影在正堂的门外停下,有小宫女为他启门,他回身假对阿篱道:“将屋内灯油各添一次。”言罢,抬脚率先进了屋内。
阿篱提着油盏紧随其后,室内侍立的女使颇多,她甚少见到皇家完备的规制,谨慎地呼吸都变得浅了。
中堂的灯先添上一圈,再是内室,宫女不可从内帷帘下过,她从打帘子的女使身侧绕了一圈,由屏架后方穿进去,终是见到了闭目平躺在罗汉床上的萧衍。他面容憔悴,嘴角泛着淡淡地青紫,左肩上一处伤不知包扎多久,此时有粉色痕迹从纱布下渗出。
内室的女使只余四位,除此之外是一位着象牙白曳地长裙的女子,轻纱堆翠,姿容如玉,手间执一本厚重的书册,在花窗前的案上细细地翻阅着。阿篱行至女子的身侧为她添明了烛光,更见女子凝神深思,眉目间是不染纤尘的卓绝颜色。
她想着提醒照影帮萧衍换药,而这位神仙似的女郎看着装也不像是宫里人,不知是何身份。踌躇间已是添至最后一盏灯,她状似无意地碰了一下那地灯,底座摩擦着地面冒出“吱——”的一声。
一时众人都朝她看过来。
照影也从中堂跨步进来,面有怒气却低声地问她:“怎么了?”
“萧公子的药该换了”她并未出声,努力让照影读她的唇语:“换药,换——药。”
良久,照影终于读出来她的意思,他上前查看了主子的伤,回身对那白衣女子道:“殿下换药的时辰到了,还请宁郡主至偏殿歇息。”
白衣女子从案前起身,缓步行至萧衍身侧,吩咐一名女使道:“去请江御医来。”
照影立马止住她,“夜深雨滑,让属下为殿下换药即可。”
“好吧。”宁郡主眸光念念不舍地从榻上人身上离开,对照影道:“后半夜你守在这里,明早我带早膳来,再试一试他能不能用得下。”
照影客气地揖道:“不麻烦宁郡主,早膳宫中已经备下。时候不早了,宁郡主请回。”
阿篱磨蹭着添最后一盏灯,她察觉到宁郡主对萧衍似乎别有情谊,这宁郡主的名头她也曾听过,是镇西将军府嫡女,京中一等一的高门贵女。若论家世,论样貌,没有比她更能配得上皇子的了。
她的心头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脚扎过一道,手里提着的油盏也变得有千斤重。宁长佩离开后,她的四名女使也紧跟着离开了,照影将外间侍立的女使暂时支开,同她解释道:“这位是将军府来的,我们公子救狗奴的时候中了毒,肩上的剑伤是回程顺便搭救郡主留下的,所以郡主执意要留下来照料公子,圣上便默许了。对了,这伤不重,叶姑娘无需担心。”
阿篱蹲下身细细地查看那剑伤,果然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伤得不深,她蹙眉问道:“那萧公子还未醒是毒的问题?”
这时她走到案前去翻方才宁郡主看的书,那是本记载外伤理疗的医书,听得照影答:“也不是,主子此去名义上是替圣上办事,实则暗地里为了营救狗奴。只是圣上那件事也的确棘手。”
他接着道:“主子已经醒过一回交代我几样事了,现在这是故意龟息几日博得圣上恻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要尽快把狗奴送走。”阿篱眉头舒开来。她一面觉得萧衍可怜,父亲的关爱要靠算计才能得到,一面又觉得他可恶,明明已经与她表明心迹,为何又主动招惹郡主。虽是救人,照影的功夫也不差,更何况他还中着毒,也要逞强去英雄救美吗。她闷闷地想着,食指在书页上轻叩。
照影顺着她的动作诧异开口道:“咦?这书当是郡主落下的,我给她送过去,劳叶姑娘看顾公子一刻钟。”
阿篱点点头,这房内便只余下她和萧衍了。
外面的雨不知道是不是停了,整座寺庙无一处不是檀香袅袅,确实于养伤有益。萧衍双目紧紧阖着,双臂也规规矩矩地平收在腹部,大概是龟息的缘故,他的呼吸十分微弱,更显得面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