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王璋进来,沈幼微才换了一副表情,屏退了丫鬟,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道:“璋儿,皇帝叫你过去都说了些什么?”
王璋看着母亲的眼中的血丝,微微有些枯槁的头发,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沈幼微年轻之时,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尤其是她的柳叶眉下,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蕴含着深情,足让人一眼万年。
他轻轻地为母亲奉上一杯茶水,这才说道:“娘,皇上封我为镇国公了,还让我回家跟您也讲一下。”
闻言,沈幼微脸上的稍显错愕,很快便又恢复如初,“就这些?没有讲旁的,比如你在孝期狎妓的事情?”
事关自己穿越那点事,所以王璋并没提起商人的事,将其他事情给母亲一五一十的都讲了起来。
沈幼微听完后,脸上的笑意竟是全部消失不见,似是与儿子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马定邦诬你狎妓,本不足为据,可我是万没想到,梁煌,你真的是好算计,将我们这一家人……”
说到最后,声音细不可闻。
王璋察觉到母亲神态变化,又听到母亲直呼陛下名讳,心中也开始翻转起来,先前的念头再一次浮现,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娘,你是说,圣上算计我家?”
沈幼微这才察觉到自己这几天悲伤过度,竟然在儿子面前都失了方寸,不由得心中自嘲道:沈幼微啊沈幼微,你自认算无遗策,怎么遇到事情还是这般慌乱。
她简单收拾了下情绪,才对着面前的儿子说道:“我与你爹,都是乱世里的孤儿,后来你爹从了军,帮启国安定四方,天下才有了这么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此番他也去了,只留下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璋儿,我千防万防,尽量以弱示人,没想到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母子,明日一早让你袭爵的旨意应该也要到了,答应我,无论后面有多少人向你道贺,你都不要表现得过分亲近和过于疏远……”
“还有,今日你让小禄儿去功德山请云老,我将他追了回来,你父亲那里,总归还是有人看顾的好,以后没什么事,千万不要麻烦云老出面。”
王璋知晓母亲所言,后知后觉中才发现原来母亲当日在灵堂之上表现柔弱,是不想他过早卷入朝堂纷争,可眼下皇帝借着狎妓一事,深夜召见直接将他推上了镇国公这个位置,摆明了就是要看一下群臣的反应,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思索片刻,又开口说道:“娘,孩儿明白该怎么办,只是心中一直有些疑惑,父亲正在壮年,才三十六岁,又怎么会突然暴毙?”
沈幼微轻声叹息,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悄声道:“此事无需多提,这都是命,皇帝心思重,最喜打哑谜,你既然被推上了这个位置,更要明白伴君如伴虎,保全自身。”
“璋儿,你平日里贪玩浪荡,这也是为娘最担心的地方,日后的事,还是要多跟娘亲商量商量。”
王璋自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他在心里又将这一坨纷杂的事情反复在胸中斟酌,好不容易整理的头绪却在母亲的这一番言语中断了线索,母亲闭口不言父亲的死因,其中必然藏着天大的隐情。
只是,母亲不说,必然是为了保全自己,想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娘,孩儿心里都清楚,以前的那些事,都是孩儿混账了些。”
沈幼微擦拭了一下眼睛,喃喃道:“你这次昏迷醒来,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娘不知道你都发生了什么,只想你好好的,在这个世上,娘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亲人了,你也一样,往后在朝堂上,只能像你父亲一样,与那些虎狼搏斗。”
时至今日,王璋这才明白父亲之前的诸多不易,也明白母亲对他沉重的爱,许久没有感受过亲情的心锁也在这一刻松动。
他扑倒在母亲怀中,一字一顿道:“母亲安心,纵然前方沟壑纵深,我自会创出一条通天大道,定不会辱没了父亲的威名。”
沈幼微此时已经流下两行清泪,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儿子,仿佛又看到了庆历初年那日边关急报,自家郎君临行前,在府外持枪立马,冲即将临盆的她甜甜一笑,“夫人在家稍歇,我儿出世之时,便是我的凯旋之日!”
后来他再回来时,便已是名震天下的大启镇国公,王璋也是在那日出生。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的沈幼微,早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