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乍暗,云骤沉,远边一滚浓淡相宜的乌青,浪也似的卷了近来,整个营地都被其倾吞覆盖,蓦地被迫将夜。
云乌中,一道白光穿层梭落,随即闻响轰隆怒鸣。
时刚过午后,营地里,练场中、营房旁,四处都仰着休憩的士兵,见势要雨,一下都醒身去收拣兵器、干柴和衣物,等等。
胡大夫比谁都着急,带着小徒一起忙里忙外,把晒得绷干的药材都搬回营房里,教小徒把药一一碾碎,后差小兵去集上买些老蜜,自己就在药桌前配了一下午的药。
雨来了,体内积蓄热量的小兽也不老实了,从门帘里探出一拳橘白相间的头来,一下被雨打湿了毛,耷在小头小脸上,整个变得更小了。
在门口淋了一身,大汪又退回帐里,等人回来。
久昔被雷打醒了。
刚过未时,久昔一睁眼,透过白色绢布的屏风,就看见在外间案后小憩的戗画,半倚半坐着,应该也睡不沉。
“戗画?”她坐起身,一边轻唤,听外又一声震天雷鸣。
人浅歇着,闻声睁眼,见里间的人已走了出来,随口一道:“醒了?”
久昔点头,忽心血来潮,走去门后,挂起帘幕,沉甸甸的光压了进来,不比帐中亮,风也跟着涌进来,帐里一下凉爽不已。
雨也斜了进来,在帐口处“嗒嗒嗒——”个不停,却并不教人烦躁,反而丝丝沁凉入心。
久昔坐了过来,在成余离开的位置。
“戗画什么时候走啊?”
“雨太大,明天吧。”
“若明天也下雨呢?”
“……”
听着雨打篷顶,两人在屋下说着闲话,也觉清闲。
久昔拎了茶壶,给对方添完茶,又给自己倒一杯,见对方还不应,忽地一笑:“下雨不好走,太晒马儿也不想走,戗画就走不了了。”
戗画稍愣,随即垂眸一笑。
久昔眯眼笑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清竹荷包来,里面似装了宝贝,被其小心轻放地搁到案上,又推向戗画。
“什么?”戗画问道。
她自然知道这是荷包,久昔之前说送她一个,她也记得,只是这里似不止荷包。
“之前买的一个玉坠,一直忘记给你。”
戗画一向不爱戴配饰,总觉得动身时不方便,但还是抬手接过荷包,打开来,是一条红穗的白玉莲坠,小巧精致,十分漂亮。
“戗画喜欢吗?”
问者无意,听者却心有所动。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戗画如是想着,手中握起玉坠,红穗在她掌心下被风轻曳,她看向久昔,点点头。
久昔又笑起来,和她的衣裳一样粉嫩嫩,两个小小梨涡拢着嘴,显得腼腆羞涩,她本生得这样,便时时都教人以为她在害羞。
戗画忽埋下头,环看腰间,随后就将玉坠挂在了自己腰侧的红丝绦带上,红绦红穗,白袍白莲,各处都十分相配。
久昔很是意外,先前送的竹节银簪,她从未见其戴过,也不知是不是被弄丢了,戗画不提,她也不好问,但还记得连云曾讲过的,或许簪子这一类的物件,在对方眼里,并非首饰,而是利器罢。
雨越下越大,帐篷顶被打得乒乓作响,一滴一震,跟下冰雹似的一样尖锐有力。
久昔好像害怕地躲到戗画身边,抱着戗画的胳膊,仰望顶幕,一边笑着道:“帐篷会不会被打漏?打成大娘的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