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只是觉得在和一个女生讨论感情的接受与拒绝的时候,心里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有点不尊重你。”
“这是谁规定的?”
“我不知道,大众和主流思想吧。”
“让大众见鬼去吧。”
“不,你不会喜欢的,我们从根本上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相似点太少,反差太大。我承认有些交点是很精彩的,可我们待在一起都会受不了对方的。”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一样的话才会毁灭呢。”
“不是,这种不一样不在乎于喜欢玩什么看什么,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噢,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灵魂上的共鸣对吧?”
我顿了顿。
“大体可以这么理解。”
“确实,我读的书没有你多,也不喜欢看书。”“这其实不是由看书之类的事情决定的,看书最多只能算是有点影响。”
“那更多的呢?”
“更多的?”我想了想,“这样吧,假如我们现在结婚了…”
“昂。”她还在看着自己的步子,脚步声很轻。
“你现在带我去一个地方玩,你会选择哪里?”
她想了想,眉头微皱,她自己可能没意识到。
“挪威?”
“还有呢?”
“你想去美国我也可以陪你去。”
“还有?”
“日本俄罗斯都可以的…或者国内!国内任何地方,BJ还是XZ都无所谓的,只要你想去。”
“好吧。”
“怎么说?”
“如果非要在国内选一个的话,我想去云南。”
“云南那就更不用说了呀!我就是云南人呀!云南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了如指掌的,我可以带你玩遍整个云南的。”
“可是你现在才想起来云南。”
“我以为你会觉得没意思的…你想去哪儿?大理?丽江?昆明?”
“玉溪。”
“我老家吗?抚仙湖?红塔山?为什么想去玉溪呀?”
“你有些意外吗?”
“外面人想到云南不都是先想大理丽江之类的吗?”
“因为你在那儿长大呀。”
她愣了一愣。
“那又怎么了?难道要去我老家那个小破村子度蜜月吗?”
我笑了笑,对她看了一眼。
“也没说一定是要度蜜月什么的。”
她又顿了两秒钟。
“我不知道玉溪有什么好玩的,我自己都很久没回老家了,除了爷爷奶奶一家人都待在BJ…BJ不比玉溪有意思吗?”
“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她把头一撇。
“那倒不,外面的人这样觉得而已,BJ有啥好玩的,BJ佬最烦人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带你去我老家玩。”
“芜湖吗?”
“我的村子。”
“挺好的呀。”
“不,不好,你不会喜欢的。”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你适合去远一点的地方。”
“行了,我不和你说这个了,”她叹了口气,“寒假我们去挪威玩好不?就你和我,我们增进增进感情,也许回来你就改变主意了,我很有自信的。”
“行不通的。”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这跟华尔兹是两回事。”
“看来你是想清楚了?”
“至少是很确定。”
天已经黑了,我们又回到刚开始的宿舍楼下,已经没有了立体环绕的吵闹和嬉笑声,她停了下来。
“不打扰你了。”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神无精打采。
我有些难堪,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潜,我还是会等你,这是我的权利了。”
“明白。”
“保重,亲爱的。”
为什么叫我亲爱的?我没有问出来,她也没有解释。
我回到宿舍,在阳台坐了大概十分钟,也没有看手机,只是听着几棵大树千百片叶子摩擦的声音,想心事。
你可能以为我在想字筱雨或者别的什么的,其实都不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我只是想吹风罢了。我脑子里出现了老家还没装修时候的毛坯房,就在爷爷奶奶的屋子旁边。我在那个小小的洗手池里玩过冰块,还有乌龟,甚至还有黄鳝。我想起了水沟里的螺蛳,观察它们在水里的泥灰上慢慢移动,几根触角轻轻招摇。你只要伸手去捉,它们就会紧闭自己,只要去接触它,想深入了解它,它就会变成一块石头。它待在水沟里还好,刚拿到手中也还好,但是当你把它放在自己装满水的小罐里后,很快就会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不是刺鼻的臭味,但是很上头。
所以最后它的结局往往都是重新回到水沟里,实在是没有龙虾和螃蟹有意思。水沟里的螺蛳也不干净,如果要吃的话肯定是吃田螺,我曾经和妈妈捡过很多,好吃的要命。水沟里的螺蛳可以砸了绑上线,另一头绑在棍子的一端去钓螃蟹。
其实螺蛳属实是没有意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可即使是远观,它的美也不及那些小鱼小虾。它太沉默,不会像龙虾和螃蟹那样会拿螯去攻击你,你砸死它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东西多脏啊,就知道玩脏东西。”
这是哪个大人说的话呢?我已经记不起了,那个夏天非常吵,蝉鸣不息,山上和河边都是。是龙虾,螃蟹,还是螺蛳?亦或者是什么鱼呢?小草鱼,小沙塘鳢还是别的什么。反正那生物就躺在细细的沙子上,或者在被剪了一半的塑料瓶里待着。
我和顾恨水就蹲在那树荫下,那是我连钟表的时间都看不懂的年纪。能闻到空气中有手臂上汗水的味道,还有沙土往上直冲的热量。将水沟里的水浇上去,看它蒸发,再浇上去。我已经忘了我们是在看龙虾爬行还是小鱼游动,但我肯定我没有虐待它,不会像束之凯墙头那个被遗忘的在水瓶里被太阳烧红的龙虾一样——它原来是青灰色的。我之所以忘了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我在偷看顾恨水的裙底吧。为什么当时的我要看她的裙底呢?年少时的好奇罢了。不过是一块有些湿漉漉的白布,前不久我在马路边看那只马陆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想到她的裙底,这真是见鬼了。
晚上,我看着游戏解说视频看到一半,听到陈凡的呼噜声响起,期间还咳嗽了一会儿,咳完马上又响起来。他电脑的光还亮着,我以为他不知什么时候直接上床睡觉了。过了好一会儿,我看累了决定睡觉时,发现他居然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搭在鼠标上,电脑上是我没玩过的战争策略游戏。我给他盖上了他那堪称简陋的床铺上唯一能找到的小毛毯,那床铺只有木板、篾席和小毛毯,连枕头都没有。相比之下,我的床铺简直可以说是豪华总统间了。除了我自己买的四四方方的小床帘以外(他把我和他相接的那一面帘子拉上时会说“把你的小棺材板盖盖好”),还有上一任学长留下的厚床帘,床板上还有海绵垫子、床垫、一层温暖的被子和枕头,奢侈。我没有选择叫醒他,他正在打呼噜,这证明他还活着,没有猝死。如果他看起来可能猝死了,我想我有义务去摇一摇他。但是此刻从他的呼噜声中感到的是莫名的心安。他的电脑没关,眼镜也没有摘,盖上毛毯后,他的呼噜声也渐渐均匀起来,我想这样他就应该不会感冒了。我上床戴上耳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