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希望看着您吃。”阿德琳再次递来。“等到了吕泰西亚,我还会请您吃好多好多的东西。那些有名的菜肴,我们都可以点一遍。”
“真让你破费了。”
“不过是预支些工资,不过是给其他的愿望往后延延,”她的话音真带着幸福,“因为我要完成最大的愿望——让我喜欢的恩佐先生开心起来。”
“阿德琳。”
他从水绿色的眼眸中读出情意。对方正一心想着自己。
恩佐很好奇以前的故事。关于他和阿德琳的相识,他自己又是怎样的人。
但眼下另一个问题他更想问了:这一行人是否真能撑到吕泰西亚呢。
走出伦蒂尼姆,从预定的港口越过海峡,然后又是一段路上跋涉。而只是内城的地铁和水道,就已经让整装的队伍折损殆尽。
阿德琳将可行性抛弃脑后,她的眼前被梦幻覆盖着。恩佐也不忍戳破。
“我一直有一个习惯,每月支取薪水的时候,都要下馆子好好吃一顿。每吃一顿就换一家。”阿德琳说。“这个习惯就是从吕泰西亚开始的。”
“阿德琳很喜欢美食吗。”
“相当喜欢了。可惜现下的环境不好,也吃不着什么。”她将叉子晃了两晃,直往恩佐嘴里送,他也只能张口吃下。
“烩各种菜,烤各种肉,再有的是面包和奶酪。超出这个范围,钱包就供应不起了。”阿德琳又叉起一块儿,自己吃了,同时注意着恩佐的反应。
“有次我下了狠心,点了一整个儿鲜果挞吃。真是好大一个。”她试着用语气描绘出它的形状。“新鲜的苹果和蓝莓铺满一层,外加又热又浓的枫糖浆,直浇在烤得金黄的挞身上,香味儿连两三桌之外都闻得到。
“还带着热气呢,我当场就吃了一半。然后要了块儿焦糖布丁,连带着打包带走。结果到家没多久,我就忍不住将另一半当点心吃了。满满的蛋奶鲜味儿,还有水果的清香。还有那么浓而甜的糖浆。”
“到了吕泰西亚,我们一定点一份儿这个。”恩佐应和道。对方的兴致于是更进一步。
“第二天我又去了。我叫老板烤一份儿一模一样的果挞,这回也不用打包了,整个儿在场鲜吃。当即他的眼光就变了,好像不信我有这个胃量。
“结果我真的吃给他看,越吃越起劲儿,最后就剩了一张空盘子。”阿德琳回忆得很开心。“倒没顾得上有多撑,只觉得满口留香,觉得店家真舍得用料,肯用极鲜的水果,糖浆也是浓甜烫口。
“结账的时候,老板说这样好胃口的小姐,还是独个儿出来用餐,在他这儿是头一回见。我说我压根儿不是小姐,而是当警察的,他就改口恭维我长得漂亮,有贵族的仪态和气质。
“下一句他便问我,我一个警察,哪儿有钱点这样的菜品呢,相应的粮票又是哪儿弄到的呢。我也没说我们岗位的福利高,就只跟他说是新领了薪水,全月的生活费都押在这两个挞上。粮票么,自然是花钱换的。
“他的表情一下子相当惊讶,惊讶我有这种勇气。然后就悄悄跟我说,假如我今后肯赏光给他面子,多来他这儿下几回馆子,这第二个挞就给我打半折。我自然是答应了,他也真打了半折给我。要知道这可是国营的餐馆,他这样是自己垫了钱。”
“为什么呢。”恩佐问。
“我当时也不明白。但这两个挞要我小半个月的工资,他肯打折,我也就领了这个人情。”她的表情有一丝变化,就像要讲述好玩的事儿。
“往后我又来了几次,他结果不是给我打折,就是免费送我甜品,像是泡芙、雪葩什么的,搞得我也是莫名其妙。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呢,他每回只是笑笑,随便扯个什么借口,像食材剩了会报损,预定的客人不要了,之类。”
“那么,老板是想和你拉关系了。”
阿德琳的脸红了一点儿:“差不多是这样。”
“自第一回去的两个月后吧。我点了盘儿可丽露当下午茶,结账的时候,他忽然向我要了联系地址。我问他原因,他只说是和我熟了,想预定点儿什么,店里人能帮着送来。”
“所以你留了地址。”
“是,我给了他处里的收信地址。”
她已经有点儿忍不住笑意。
“之后又过了一礼拜么,我中途去喝了两回下午茶;再然后就到了那天中午,我忽然领到了一个很大个儿的包裹。包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任何信息。”
“我心想是什么呢,结果先看见单独的一只信封。拆开看了。
“‘亲爱的警官小姐……’”
阿德琳故意模拟了腔调。恩佐应时地笑笑。
“全然的诗体语言,给我写了好长好长。足有五页信纸。”她的表情带出点儿无奈。“遮遮掩掩的,一句话能绕出九个弯儿来。但总之是一个意思。”
“包裹里是什么呢。”
“油纸包好的,一整个儿热气腾腾的水果挞。看得出来,他为我铺了两倍的水果切片儿。倒是下了血本儿了。”
“然后你拒绝了?”
“我当时可只有十九岁。”阿德琳又嚼了块儿樱桃。“这一位莽撞的先生,我记他直到今天。当天我就将果挞退回去了,以后从未去过。——虽然我并不讨厌他。”
“那我们还是不点果挞了。”
“不,要点。”她挺直了身子。“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那家饭店是否还在。我要带着您去。”
恩佐笑笑,没有说什么。
很有趣的小故事,他也不忍打断阿德琳的高兴。而对方又说了下去,心情显得很快意:
“到时候一定要吃的主菜是鹅肝。肥而不腻,稍微煎一煎就非常好吃。我记得他家就有。”
“阿德琳不是说,这时节鹅肝供应不上吗?”
她显出信誓旦旦的表情:
“多花点儿钱,我总有门路能搞到。毕竟是犒劳恩佐先生,区区鹅肝!”
“辛苦你了,阿德琳。”
他又笑笑。刚才的声音稍有些大,引得伊兰也往这边瞥了一眼。
阿德琳又和他接着聊下去,聊到夹心的甜品,罕有的煎鱼,陈年的奶酪,掺了许多奶、涂着黄油吃的烤面包,盛行市井的廉价洋葱汤,等等。她乘兴报了一小张菜谱出来,恩佐不时笑着答应,头点了又点。
直到这一小罐儿樱桃见底,剩下的汤汁恩佐喝了一口,接着全让给了阿德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