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个了。”
她停了一下,只好收尾。
“倘若真有心事憋得慌,又或者她逼迫您什么,您不妨和我说说。我这儿可以换一波药,您就留下来帮忙。让她自己站一轮岗也没事。”
“谢谢。过会儿吧,过会儿我再来。”
恩佐转身回去,没有接受她语气中的挽留。
等到了驾驶舱里,依然只有嚓嚓铲煤的声音。伊兰端着火铳靠在门边。
“这会儿工夫都要聊上几句。”
待恩佐对向站定了,她冷不丁开口。
“连面具都摘了,两个人也够亲热了。”
“没聊什么。”
恩佐无心地应了一声,随即又盯上那些仪表,琢磨那些一抖一抖的指针的意思。他心里难免有点儿隔阂,虽然自己也明白这不应该。
“嗡嗡嗡嗡,阿德琳和只小蜜蜂似的。还说没聊什么。”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答话。对方好像是故意晾她在一旁。
少女稍显诧异地松了松姿势。
“恩佐。”
他很平淡地回过头来:“嗯?”
“你不舒服吗。”
“我只是接不上话。”恩佐把目光收回去。
“你还计较那个?”
“没有。”
“真没有?”
又没理她。
她深吸一口气,顺带朝黄铜反光的地方瞪了一眼,列车长低头不敢再看。
“你们哪个是机械师?”
顺口问道。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人抖了一下。
“过来。”
他于是乖乖过来了,被眼神支使着看向恩佐。
“你给他讲讲那些仪表的用途。”
“我吗?”他有些惶恐。
恩佐又看向她,“伊兰?”
“你。”她扫了面前人一眼。“快讲。”
深蓝工装的小伙子有些为难,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开口:“老爷,您最左边看见的那只是气哨压力表,也就是衡量汽笛里面压力的。要是低了,汽笛可能拉不响;要是高了,汽笛——”
“等一下,”恩佐打断他,然后看向伊兰,“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她没什么好气。“讲下去。”
“——高了的话,汽笛可能就会炸开。往右的一串是制动压力表,分别是反映储气罐、空气管道和制动缸里面的压力的;您看前两个表变化不大,最后一个表的读数基本归零,这就是说,制动缸那边儿出了问题,我们得开到下一个站去检修,因为空气制动是主要的系统。”
他说得有些不安,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系统损坏的原因。
“辅助的系统,我们用的是机械制动。但刚才司机扳了制动杆看过,同样是坏了。现在列车要是想刹车,就很难刹得住,相当——”
“您先不必说了。”
恩佐打断他,转过身来,
“伊兰?”
“讲下去。”
“老爷,我——”机械师用乞怜的眼光看着两人,恩佐招他过来,护在身后。
“没什么,我不过是看你老走神。”少女盯着他。“索性让你看个明白。”
“我不会再看了,伊兰。”
他主动缓和了语气,然而对方显得不买账。
“念念不忘,是吗。”
“你又在拿我的命开玩笑了。”她说着威胁地环视周围,被看到的人都自觉低下头去。“要是碰上四个老油子,我们说不定都被丢下车了。”
“对不起。”
“也不知道你是为那人哀悼呢,还是贪恋另一位可人儿呢,抑或两者兼有?
“我请她来替我站着,用不用?”
末尾这句被她咬重了,连旁观的人都听出里面的醋意。
恩佐不愿回答。
“别那么看我。站好。”她又说。恩佐于是站好。
“还有你,老头儿。你有什么想说的?”
少女忽地掉过脸去,列车长方才又借着反光偷看。
“没有,老爷。”
“说话。”她蹙了眉头。
一时只剩下炉膛的燃鸣声。司炉刚才就撂了铁锹,悄悄关注着这里的谈话。
“硬要说的话,”老人缓了会儿才开口,“我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探员。所以好奇,想多看几眼。”
“我哪样?”
对方没敢接话,但伊兰不难猜到。
“我和他们一样,预先提醒你。”她显得没兴趣接茬。“我想跟他说话,不代表也想和你说话,明白?再看就把你扔出去。”
老人低下头去,随后的静默却愈发让少女烦躁,不时就往恩佐这边瞪眼儿;但许是碍于场合,加上对方改掉了松懈,她也没能说什么。
恩佐其实能理解她的忽阴忽晴。他猜测伊兰和阿德琳不无相同,都是将心里的压力在感情上发泄了一部分。
但他没有办法劝解;有了刚才的印象,他暂时也不想劝解。阿德琳的话或许没说错,她确实不时有点儿逼迫人。
即使想起了樱桃罐头的恩惠,他还是想冷静下情况。
结果就这样沉默了约十分钟。隆隆行车声下,每个人都僵在自己的位置上。
“恩佐。”
伊兰最终没忍住唤了一声,带着显见的不满。
见依然没有回复,她掉头就走了出去,砰地把门带上。留下车组成员面面相觑。
虽然没人有活动的意思,恩佐还是立刻举起了枪。这种无情的表示让司炉转过头去,他本来想着见机搭话。
“伊兰?”
过渡舱模糊地响起话音。恩佐心里一惊,方才知道这扇小门根本不隔音。
上一次听见隔厢谈话,还时刚上车安顿伤员的时候。这扇门一直开到被他带上,也就没人注意这个问题。
“你去陪他。”
“没事吧?怎么忽然——”
“你去不去?”
对方显然愣住了,随即是短暂的沉默。
这扇小门不会儿又被轻轻推开,阿德琳一脸担忧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