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现
新饭店承办的第一场寿宴还有几日的时间,刚开张生意还不错。对面的高档酒店的老板也开始眼馋这个生意,菜单上也加了米面小炒,便有几个人坐一张大桌子互不认识低头吃饭的场景。
“嘿,嘿,源,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醋味~”唯心多咬耳道。
源听见此话便看向溯,溯几乎一个人沉默寡言,而风言微与厨师们有说有笑。
“你也觉得溯不对头?”
唯心多自信,悄声说:“豚鼠和溯经常互相耍嘴皮子,但是现在豚鼠更爱和不谷到处玩耍,这很反常。”
溯总说不爱出去,发现自己很容易迷路,他的行为也像是刚刚才来人间似的,对自己的身体也不熟悉。
“你是说菘青?哈哈,他说要回来的——你也回来了啊。”
“我?”
下午歇店的时候蓝姐带着风言微出去走走,染坊街的那家大店便是常去山上庙里的便捷路。七色常常抱着看八卦的心态,院内树枝上的平安符安然垂挂着,他看到的东西可多了。
“蓝妹,你还要等菘青回来吗?”
“当然,他很厉害的。”
“妖族,自然凡人不能比。”
蓝妹会收回轻松的表情,“菘青是人类,不是妖族!”
风言微好奇,但是都说问女孩子年龄是不礼貌的,可是这样藏在心里实在不好受,便换个问法。
“蓝姐,你当初去妖境,至今多少年了?”
“我算算。”蓝妹笨拙地打开手机,他对现在的事物还不是那么熟悉,日历一页一页翻,好一阵子,他停顿下来。
“实在记不清也不要勉强啦。”风言微说。
“我竟然……有百来岁了?”
适时风动,山上寺庙的风铃叮叮当当,云影遮掩,周围暗了下来。蓝妹的抬头再次凝望着山顶,湛蓝色天空里云层高耸膨胀,风再次撩动头发。
“蓝姐?”
“我打碎了白玉镯子……你生气了……你也走了……”
“没有,我好好的。”
“不……不是……你也走了……”
蓝姐往山上跑去,曾经崎岖山路乱石堆砌,现在是宽敞的阶梯通往林荫。
“源,到饭点了,蓝姐怎么还没回来?别到了寿宴出岔子了。”唯心多问。
源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刷着玩:“没事。”
晚上有人提前选好位置订一桌,也许是家宴,唯心多起先担心主厨不在能不能行,阿板阿灰表示没问题。
“你能感受到四周混乱的气息吗?”
“怎么说呢,也会有无序兽吗?”
“很微妙的——”
溯和豚鼠都不在,时间不早,唯心多内心急躁却见源还在玩手机。
“源!符音都没回来啊!”
源却慢悠悠回答:“别急,事实上溯也不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也许只是个新的角色演绎罢了。”
黄昏将近,蝉声将稀,路灯又开始亮起来,厨房里的灶火明亮,银翘披着宽纱巾款款入门:“老板,要一盘葱香豆腐。”
源刚答应,却见那头亮眼的蓝发,脸色顿时难看,“哦。”
周围人都被他吸引,甚至有胆大的前来询问:“请问你是银翘吗?”
旁边的人都默默举起手机围观。
唯心多的脸色也暗沉下来:“他还小有名气。”
“是。”
“幸会幸会,就是想问问,现在买股票会不会暴跌呢?”
“天机不可泄露。”
“能不能说一下最近我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可以避免吗?”
“出门的时候注意脚下。”
……
奇怪了,按道理银翘一般夜深人定的时候才会出来,这次太阳才刚西斜。
“唯心多!”人群嘈杂的声音里传出清晰明了的名字,唯心多听了都不觉得打了寒战。
“要倒霉了,现在还不去那山上的庙里拜一拜?”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我?”唯心多指向自己,又看向源,源正是一脸还不快去的着急模样。
“哦!”唯心多心里害怕,急忙往染坊跑。
阿灰端菜出来,正笑盈盈的,放下盘子后看向四周,自言自语道:“人呢?”
“麻烦你们俩了。”源在店外挂上歇店的牌子,“你们就说没菜了不继续接了。”
“别急呀,要听故事吗?”银翘问。
“没兴趣。”源回答很快。
阿板阿灰却很不配合,都说等忙完了要听。
“怎么了,一个二个都往山上跑?”
守庙人本是往常一样摆些闲喝点茶,天暗了就屋里躺,难道说闲话叫这几个人知道了?
“可能是——”风言微发觉林中异动,叮当噪响,那身影如箭冲来,手中火焰化出长弓阻挡。
我有这反应力么……风言微疑惑,眼前才看清灰色长发扎成马尾的青壮年,那打扮很糙,像个渔夫。
“你得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呢?”
树灵的样貌很多人都已遗忘,他那头齐耳短发清爽利落,与繁复花纹的衣裳反不相配。他只出现了两日,便茫茫不知音信。
“菘青啊……是谁在扮演菘青呢?”
“马上要办百岁宴了,你和几位徒弟都提前准备好东西么?”
唯心多爬山时感觉到异动——正如之前在星官的世界里感受到妖力的起伏。
“唯心多已经死了!唯心多已经死了!”脚下山路逐渐被夜色淹没,唯心多感到恐惧在占据内心,林间的黑暗像是涌动的粘液,黑色的粘稠液体逐渐浮出眼睛看向自己。
“你才死了!”唯心多急躁地反击这些喧闹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靠近秩序与规则逐渐破碎的世界。
停下脚步,蜿蜒曲折的小路向上通往不知终点的无尽深处,再回看时,那条路也看不见起点。四周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唯心多!”
纷乱的思绪纠缠裹挟,清晰的声音才找到空隙穿梭而入,悠扬的笛声再次婉转而起。
白色的身影……
唯心多是唯一见到这个人的。
“黑色的眼睛能看见已消失的事物,白色的眼睛能看见未知晓的事物。”
“你每天都能想那么多,是因为,你看到了太多了吗?”
唯心多意识到这个名字呼唤的是别人。
“好吧,你跟我走,只是,我决定赴死了,天边由你自己来找。”
“真的吗?”
没有尽头的山路上站着纯白色的身影,那少年放下长笛,笛声戛然而止。
远处的灯火熹微,林间透过微弱的光路,正赶上风言微和那位钓者对峙。
矫健的身影再次高跳横踢,风言微并肘防住,趁此抬膝击腹,对手才伸手抵挡,两人拉开了距离。
风撩起唯心多的碎发,再定神,唯心多不耐烦道:“干什么?又打架吗?”
风言微朝唯心多竖起拇指:“我刚刚那下反应帅吧!”
“噗……”唯心多不知为什么想笑,可能看到熟人耍帅就是这样,“一般,还行。”
突然身后守庙人大声嚷嚷:“你们几个能不能有话好生说?后面那个飞耗子,空军了吗?”
“胡说!有大鱼,没溜上来而已!”银盘才急匆匆回答。
(二)后山
“银盘?”大家呼出声。
银盘示意安静:“此风言微非彼风言微,银翘跟我讲过,回灵树下会有异变。”
蓝姐看着未知的远处,喃喃:“是菘青……一定是菘青。”说完又窜入密林。
“喂!”风言微想阻止,周围的环境又在扭曲。
“怎么回事?”大家都感到恐慌,梦境如大网笼罩。
“凤凰,你要飞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停下来歇息呢?”
“你不是梧桐。”
蓝姐在山间苦苦寻找,寻找着,时间就这样溜去了。
“前天下了雨,走,去点油菜。”
“我想,现在缺人力,恐怕辛苦些了。”
凤姐神色慌慌张张,催促大家:“快,前线消息,马上躲山里!”
一时人心惶惶,大家甚至摸着啥就带身上逃跑奔走,纷纷往后山赶去。天空寂静澄澈,很多人躲在山林中,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个懵懂的小孩问妈妈:“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正午云卷薄铺,阳光温柔了些,寂静的天空传来骇人的隆隆声。由远及近的,那声音如同紧逼在耳边,大家都屏息凝神,捂住嘴。
树叶摇曳着,遥望天际的乌黑瞳孔收缩,直到惊惶的眼睛里再度是干净澄澈的天空。只听那声音远去,索命的鬼差擦肩而过,大家才大口呼吸。
“你在找谁?”
“菘青呢?”
“他走了。”
“菘青托我告诉你,前线紧急,他可能要一段时间回来。”
“多久?”
“不知道。”
回灵树下,风铃叮当,周围的景色突然交混融合,风言微站在蓝姐面前,神色严肃。
“我去找菘青,怎么样?我许诺,会带着他回来。”
蓝姐下意识摸着手腕上红色的镯子,四周的环境变得陌生,近处是农家田园,抬头能看见远山云霭。
“这里是哪?”
“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我是这座山的主人。”风言微取出白玉镯子,“请收下吧。”
“能说清楚是什么意思吗?”
“你不怀疑身边的人可能是妖族吗?”
“什么意思?”
风言微握住蓝姐的手,将白玉镯放在手上,但是蓝姐将手撇过去,玉镯坠落在草中,听不见声响。
“你帮我守回灵树,我帮你找回菘青,怎么样……”
风言微的声音微颤,像是卑微的请求。
蓝姐拾起白玉镯,想要交还,但是风言微转过身。
“红镯子,白镯子,你选哪一支?”
“我其实……”
蓝姐对菘青以外的人似乎都很迟钝。
风言微脸上出现浅浅的绯色,“没什么,我知道。我找到他会尽快写信的。”
不易察觉的绯红倒与发尾那抹朱红相映,回灵树的祈愿符摆动着,便是嘈杂的叮当声中道别。
滋——低沉难受的声音突然穿过耳膜。
“它”踩着轻快的步调,“它”掀起藏青色的裙摆,蓝紫色的花瓣从丝织的鞋边飘过,翩跹起舞。
“你知道回灵树的树灵其实是有名字吗?”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世界的两边,灵魂快要撕裂了。
“菘青是人类吗?”
众人在迷乱的喧嚣的空间里晕头转向,白色的身影如一缕青烟,风言微正痛苦地扶着额头,头发染上血一样的红色丝丝缕缕垂在肩上。
“风言微……”唯心多被这陌生模样吓到,此时他的眼睛也感到剧痛。
“眼睛……”唯心多视线也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