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盘大吼道:“是谁在作怪?快出来!”
“果然!”凤凰拉着符音赶来,“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在作祟!”
低频的声音让人感到胸闷,是幻觉吗?是什么?唯心多的眼睛一时明亮,他才看到远处“溯”也在慌忙地寻找。
“不是溯……”
风言微终于缓过来,手中才幻化出弓,朝着“它”拉满弦。
银盘睁大眼睛,昏暗扭曲的空间突然被这点燃羽毛划破一道裂缝,蓝色的花瓣旋转扩散,惊雷般的声音炸开。
大家惊醒回到现实。
“我明白了!”唯心多向大家解释:“我们时空都错位了,和竹巫那次一样……无序和混沌会因此聚集的……”
银盘疑惑:“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时空的投影,唯心多是唯一能看到菘青的人。
“菘青是不是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衣饰,还有一支竹笛?”
“对。”银盘点头。
风言微的头发恢复原样,却落寞坐在地上,长弓化作火焰消失。
“你别入戏了啊。”唯心多走到风言微旁边。
符音也连忙赶过来:“风哥,多多姐,你们是见到什么了?”
凤凰紧皱眉头,“银盘,你不是要守桑林么,现在天黑了。”
银盘才知觉周围环境昏暗,“啊……那我先走了。刚刚蓝妹往山那边跑去了,你们去找找。”
(三)银家
水池惊起一朵浪花,灌木丛中听见一声:“嘿!大鱼。”
比邻听那动静,拉着溯往小河边跑。“绝对是银盘。”
比邻拨开枝叶,见那家伙正在遛鱼,抱怨道:“你一天天的总是在钓鱼。”
银盘听声音知道是比邻,只忙着催:“快快快抄网!”
溯和比邻还真手忙脚乱捡起网踩着岸边接,银盘指挥道:“对对对,往下一点,别扣……”
网快罩住时,鱼突然扑腾地跳上岸,吓得银盘扔杆立刻上手按,折腾好一会才送进网。
“跑了的话诅咒你近日破财。”银盘收拾东西将鱼放入桶里,欢欢喜喜,“好嘞,我现在去桑林转一圈。”
比邻鄙弃的神情丝毫不藏,顺便问道:“你们那院的事还在争吗?”
“跟我无关呢。”比邻跟在银盘身后,林海翻涌,三人摸黑走在林间小径,唠起嗑来。环境很昏暗,溯不留神绊了一跤,比邻眼疾手快扶住。
溯奇怪:“你们夜行不需要灯吗?”
比邻推了下眼镜,“我散光厉害,环境一暗确实看不清,但我已经习惯了。”
银盘手点耳朵,笑:“我畏光,靠耳朵知环境。”
林间树叶摇曳,斑驳之中,才见灯火。银花正在灯光氤氲下,背对着门,也不知低头做什么。
银盘远远唤道:“快看,大鱼!”
银花转身,见深处钻出几个人来,凑近往桶里一瞧笑说:“呀好大的鱼,刚好给九十九大寿老人家作贺礼呢。”
银盘放下桶,“九百九十岁的给九十九岁的祝寿噢——”
溯还在比邻身后,银花见那抹白色的身影,莫名熟悉,“欸?小哥哥躲什么呢?”
“菘青不一直喜欢遮遮掩掩嘛。”银盘很自然地走向洗衣槽旁挪缸放水,顺便冲掉身上的泥土。
比邻解释道:“只是个菘青样子,并不是他。他叫溯,逆流而上的溯。”
溯尴尬地招手。
“老板娘承办了寿宴,也就几日了。蓝妹心心念念的情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说不定颠锅更有力气了。”
银盘弯腰凑近,看见银花正在手机上疯狂打字,莫名觉得好笑。“银家院那事,可能最近怪事频出,很多人摸不着头脑。”
银花担心道:“银翘也不是经常在,希望他在的时候不见人,不希望在的时候冷不丁突然出现然后说些奇怪的话。”
比邻扶额:“天天叫我处理奇奇怪怪的纠纷真的烦死了。”
“银家院又出了怪事吗?”溯问。
“没什么,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倒还好。毕竟咱们也不怕这邪物。”银花回道。
溯厌烦这种话不说清事不讲完的对话,大家好像默认他熟悉这里一切。
“所以是什么?闹鬼?还是产权纠纷?”
“嗯?”银花抬头,菘青的外貌这样完整的展现在他面前,露出这样陌生的神色,觉得很奇妙。
“欸?银盘?你说——有没有可能,菘青真的没有死呢?”
比邻凑近溯耳朵道:“说是那个原来的银家主阴魂不散的。”
同菘青出去的人有很多,只是很多从此销声匿迹。漫长的岁月等待,许多年过去,寥寥回来的几个人只是露出艰难的笑容,庆祝他们成功了、也终于活下来了。
银家去的都是人类,剩下的妖族只是默默守着空荡荡的大院,只有一个年轻人拄拐回来,他是老父亲家业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最后的银家家主。
蚕桑业兴隆,比邻也在他手下干过事,他曾经和菘青救济过的商人不久后回来,说是来报恩,他在外面有钱有声望,可以带他去更好的地方。
银花也知道,打趣道:“幸好比邻那个时候跟商人出去留学了,否则说不定他也要被清算戴高帽子。”
“谁说的,”比邻急忙说:“我当时宁愿辍学也要半途急急忙忙赶回来,当年要炸来镇,还好战报不准确炸到往城,否则银家院还有很多地方,都不会保留下来。结果呢?银家院没毁在战火里,却差点毁在自己人手里,这不讽刺吗?”
最后在凤凰姐劝说下,家主临死决定将养蚕场交给公家,倒还留得清名。
凤凰啊……
“等等,我听到了些杂音。”银盘的耳朵轻微颤动,抬起头望向桑林深处。
像是山上传来的,有人低语,细碎模糊,银花跟着银盘的视线,漆黑的深处仿佛潜伏着未知的巨兽。
比邻问:“是什么?”
银盘答:“看不出,只听得不是个人类。”
溯:“也许这才是闹鬼的真正原因呢。”
深处猛烈的风如刀刺来,霎时夹杂灰石碎叶旋起,大家也护住自己的眼睛。
比邻低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风声呼号,连屋棚也掀斜,银盘实在听不出是什么。
“我去看看!”溯起身迎风出屋,大家正呼唤,风突然停止。
三人也立刻起身,溯早已没有踪影。
“比邻到了吗?这是请帖,老人家的百岁宴,你们不去吗?”凤凰在黑暗的环境中突然钻出来,笑盈盈的,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比邻接过请帖,“刚刚,溯……”
凤凰也轻轻推了眼镜:“什么,溯?谁?”
银盘立刻解释:“你刚刚没看到菘青吗?一身白色在夜里应该很明显。”
“菘青?……”
凤凰的微笑渐渐僵硬,到最后连一抹也消失。
“……不是早死了吗?”
(四)菘青
刚刚那阵巨风撩起砂石,溯逆风而行,神秘的黑色浓雾如同流动的生命,风静,自己迷失在黑暗里。
“哎呀,果然放你一个去走支线还是会被发现啦……”
衣领里跳出一枚眼睛,溯发现自己的打扮变回原样,而笛声婉转,从幽深处绕耳,迷雾里刺眼的红光微微晃动。
“吱呀——”木门缓缓推开,乐师背着包裹启程。银花在门前送别,身旁还站着长发的女子。
溯就站在街角屋檐下。
“如果他还活着,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但愿。”
“你说,这世上还有其他可能吗?”
比如说大家都好好活下来,没有人受到伤害,其乐融融,没有悲伤……好吧确实很美好,只是很多时候总有人说“现实是残酷的”来浇一盆冷水。
“总该会有他回来的可能吧。”殷切的盼望,将记忆扭曲。
溯的视野已被硝烟模糊,眼前静谧的古镇化作山野,战乱饥荒,接连而至,天灾人祸,年年重演。
战火结束了,他没有回来,万事万物百废待兴。
每当饥饿的人在山路迷失,听见回灵树的叮当声响,好饭好菜的气味如勾魂的灵,支撑着嶙峋佝偻的身躯上山,寻找着盛宴。都说蓝姐是饥荒年的保命符,但很多人也没见着他,只有寺庙和守庙人一如往日。
这和大家看到的结局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呢。
“等一下!”溯肩头的眼睛一跃而下,眼前的景物再次变回巨大的回灵树下,“树灵是有名字的!”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再见。”双眼异色的少女收拾行囊道别。
菘青挥动缠满绷带的右臂告别,低声道:“再见,唯心多。”
远山的路像是没有尽头,正如眼前鲜血干涸的红河。
菘青趴在草丛中,黑色焦土早翻过几次,洁白的面庞早已沾满黑灰。长时间的轰炸声让他耳内轰鸣声阵阵,但那擦耳而过的声音清晰明了。像是春来时油菜花田中蜜蜂经过,夏末时古柳树下寒蝉声弱。
“滋——”飞溅弹片就像利刃刺穿血肉,呼吸声中,微弱的意识如天翻地覆般搅在一起。
更像是深冬时幽深谷底万籁俱寂。
“我不想死。”
意识里模糊朦胧。菘青又陷入梦境里,仿佛身在高山,回灵树的根须伸出悬崖。一位黑色长发的少女站在断崖边,远处的列车从云间呼啸而过,鸣笛声划破嘈杂的思绪。
列车停在崖边,车厢内谈笑声不断,少女正要登上列车,感知到身后的视线。
“我叫源。你要不要上车?”
“会去往哪里?”
“任何地方。”
菘青深呼吸一口气。
“我要回蓝妹身边。”
“你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
车门提示灯闪烁,源一把将他拉上车。
梦境断断续续,他微微眯着眼睛,苍白的天空被人影遮挡,源的双眼深邃神秘,耳边只有温柔的声音:“看着我的眼睛。”
原本缓慢跳动的心脏突然加速,胸口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啊!”菘青猛然睁开眼睛:“凤凰?”
凤凰正在缝合伤口:“凤姐在,你忍着点。实在不行,随便聊聊转移注意力。”
菘青此刻也很难想到什么,隐忍着疼痛,随口问道:“凤凰是不死之身吗?”
凤凰一愣:“五彩的鸡也会死啊!”
也是,没有永生。
无论多少次,树灵作为变数游走人间,预知即将到来的事并不难,正如后来的银翘。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他想翻过连绵不断的山脉,跨过一望无际的大海,对于人间,他也没什么留恋。
与菘青一同出发时,他便料定了此事。
“凤凰,你若愿意的话,”树灵将预想的地点注入了他的脑海,“在这里,战后找得足够快,也许还来得及。”
“那你呢?”凤凰问。
“我啊,不得不承认没有天边这个地方,就随缘吧。也许突然某一刻,我也死了。”树灵回答。
战火结束了,他没有回来,万事万物百废待兴。
平行的镜子里没有反射不同的事物,列车内熙熙攘攘,菘青独自坐在过道边上,低头沉默。
“必须是梦魂,外来的事物,才能改变可能吗?”
独眼矮胖的小怪物乘务员推着车喊嚷道:“顾客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下车。”菘青举手喊道。
“抱歉,必须到站停靠才可以噢。”
源看见菘青的顾虑。
“到站去一趟,若是不想回,就会成为梦魂,在此刻线上无数次出现和消失。”
菘青的意识越来越混乱,在凤凰到来前,体内的热量在流失,鲜血的腥味愈发浓重。
“你的眼睛很美,但是我更想看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
垂死边缘,他挣扎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本应该轻松活下来,源却诧异地眨眼,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求生欲强烈的同时拒绝自己的救助。
“好。”
列车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