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的态度难得令来偲稍有不解，退后了两步认真重新检视，马上又十分欣赏地凑过来，笑道，“这些人？这可不是我会与之相提并论的人。”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倾身向前继续说，“他们争来争去，求得最高也就是个勖侗派的名号。勖侗派算什么，谁要自降身份？当然，要是有人在城里乱来，他们还称得上是个麻烦。”

“嘴上这么说，你也怕他们听见？”和清朝远处的人群瞥去一眼，那些佯装有事在做的人们无不悄悄关注着这里，“如你所言，我该与谁为伍？”

来偲兴致大起地望着他，不禁讶异他的改变，过了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调笑说：“原来如此，你要用这副模样示人。不错，他们都会相信你野心勃勃，是个好主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和清既不虚张声势，也没做隐瞒，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把我们引荐给规荣。”

“你们在南边交到朋友了吗，那里的朋友怎么说？”来偲不直言答应与否，只摊着手反问。

“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和清说。他已经逛了一圈，对槐场的情况有基本的了解。于是搭着明雨的肩膀往场地中央走，一边扭着头对来偲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欢迎加入，现在你选边站了。”

二人信步闯入人群，一直暗中观察的人们终于能放下伪装，向后让出一片空地，光明正大地等着他们动作。明雨从场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两柄长剑，互相敲了敲剑身，走到正中对众人颔首示意，正色道：“请赐教。”

人群里，几个人相视一眼，各自提着武器围上来。其中一位掂着双锤，步子还没站稳便紧跑两步，耍着铁锤劈头盖脸朝明雨砸来。明雨挥剑挡开错落的双锤，回身要以剑柄击其背部，被他迅速屈肘拦下，随即抡着铁锤砸向明雨腰腹。明雨不急着还手，只敏捷地闪身躲过几次进攻，假意被逼至场地边缘。趁对方双锤回转不及，仰身自锤下滑到其身后，反手用剑柄朝他刺去。巨大的破绽勾得旁边一杆长枪飞来，明雨顿住身形横腕荡开，干脆两把剑都倒持着，直奔对方脖颈抹去。来人将枪尾一拽，握着枪杆中段猛地倒挑，明雨压着剑刃别开尾鐏的方向，卡在金属外沿使劲一送。长枪与铁锤用力撞在一起，打得双方都一个趔趄。眼见明雨空出手来，第三个人奔进场地，转着长刀朝他劈砍。明雨边退边挡，忽然撤身让过刀刃，踢着他的肩膀往人群引，把打算插手的人一并逼下战局。

近十个人一同入场，局势迎来短暂的平静。明雨观察着他们的兵刃与动作，瞬息间又是双锤来打头阵，几把狭阔刀剑紧随其后。他以守为攻，凭着灵巧敏捷的身形在刀剑中从容穿过，拿回了长剑边走边拨开利刃，随即踩着长刀的大腿将他勾进内圈，非要刀锤面对面不可。明雨像圆滑的泥鳅在兵刃间钻来钻去，借铁锤砸下长刀，又挑着剑刃夺过锤柄。靠他们彼此间的不熟悉令其互相掣肘，轻松下了众人的武器。

一战结束，明雨仍站在中央向众人颔首，深吸了口气说“领教”，随后把剑放回兵器架上。来偲鼓着掌往中间走了走，毫不吝啬赞美之辞，捏着明雨的肩膀对众人介绍起他们的来历。说完，又笑着对和清伸出手，邀请道：“怎么样，我们比一把？”

和清同样笑着没说话。明雨突然抬起手，从双掌间拉扯出一团暗光，清泉在暗光中缓缓流动，逐渐凝滞了动作。很快，连暗光也于其中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冰霜，腾腾地冒着寒烟。他把冰剑递给和清，独自往外退去，直退到看台边，沉默地坐着休息。

和清接过剑，朝场内走了几步，彬彬有礼道：“请。”

来偲从腰间取出把乌青的镂花细骨铁扇，展开后当面抛起，一缕似有还无的赭石清烟托在扇下，悠悠飘着遮住了她的面容。和清则拿着剑画了个圈，然后就立在其中不再行动，只按着剑镡等候。

来偲透过镂花望着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路子，仅打了个响指。铁扇试探着冲他飞去，倏忽一道明绿屏障凌空而起，挥出几道剑气将扇子弹开。她有些莫名其妙，引诀指挥着扇子反复突袭。剑气却纠缠不断，仿佛能预知她的动作，精确无误地把铁扇拨开。随着扇子深入敌后，明绿的屏障乍然发生变化，在其附近堵上长短不一的围墙。来偲不由地皱起眉，眯着眼睛看他，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过手上依然没闲着，在铁扇中加了几分力气，本微弱的赭石清光赫然可见，擎着扇子左冲右突撕裂围墙。然而围墙越聚越多、越收越紧，一不留神铁扇便被牢牢困住，深陷迷宫，甚至动弹不得，没了发力的空间。

她的疑惑慢慢化作了不爽，偏偏和清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微笑看着她。来偲用力哼出口气，骤然一拍手，庞大的赭石色顿时充满了整个迷宫。砉然荡破，红绿交织的尘雾转眼铺散进道场各处。她摆了摆手，烟尘在瞬息间归于空中，仅余面前的铁扇依旧悬着，和清扯出的屏障也依然立着。她盯着这个奇怪的屏障，片刻后，忽然意识到这并非何种术法，而是他在画了个圈的时间里构筑出的阵法。她不禁严肃起来，认真将铁扇掷出去。殷实的红光切在屏障上，和清这才举剑与之针锋相对。来偲显然是用了全力，清气中的灼烧感顺着冰剑源源不断地渗过来，和清非得把所有精神都放在较量上，才能垫着清气勉强握住剑。而明绿色光芒里的锋利同样使来偲不好受，她简直觉得自己的掌心要被这股坚硬硌穿，压上所有力量才能保护手骨不断裂。无奈之下，她咬牙举起另一只手，比划着三、二、一。终于等倒计时结束，二人同时收回力量，立即各自丢开兵刃甩着手止疼。

来偲对着手吹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向和清说：“明早客店见，将军会很有兴趣。”

“谢谢。”

和清面无阴晴地道了谢，悄悄捂着手朝外走，明雨从看台上起身，二人汇合结伴回去。路上，和清顺便买了些没人要的素色布和针线，打算抽空另做几身衣裳。现在，他们就算再是一副外地人的装扮，也没人会因此忽视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做出选择，拥有了身份，并且马上就会对某一方表达忠诚，他们的名字不日便会响彻西京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