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夫妇对这个孩儿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可谓视若己出。
而对普凡而言,为人收养,意义不啻于重生。
自此,普凡的人生便开启了全新的篇章,踏入了梦寐已久的校园,生活与城里的孩子毫无二致。
普凡非常清楚自己的境况,因此对这来之不易的上学读书的机会尤为珍惜。
每个学年,他都是自己所在班级学习最认真刻苦的一个。
老普又成了孤家寡人,生活重又变得枯燥与烦闷。他每天仅有的乐趣,就是回味与普凡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每个周末下午,都是老普最欢快的时光。因为王娟夫妇都会带普凡来探望他,风雨无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间,普凡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
他如愿入读海源市的重点学校海源实验中学,成绩长期排名班级前三。照此趋势,将来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可说是手拿把攥、易如反掌。
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但普凡的人生注定无法一马平川。
高二的暑假已经放了二十多天,再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
黄昏时分,在外面和伙伴们玩了大半天篮球的普凡像往常一样,哼着歌回到家,刚推开房门,就察觉气氛异乎寻常。
婶娘夫妇和一位中等身材、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围桌而坐,均面色凝重。
这个男子就是婶娘夫妇的儿子马兵。
王娟和和丈夫马寿成育有一双儿女。小女儿马琳远嫁内地,偶尔还会回家来看看;而长子马兵也常年在外地工作,却鲜少回来,甚至逢年过节都难觅踪影,仿佛马家根本没这个儿子似的。
普凡之前也只是见过他的照片。
婶娘赶忙招呼普凡过来,向马兵介绍:“儿子,他就是我在电话里经常跟你提起的你的弟弟普凡!”
马兵瞅瞅普凡,满脸不屑:“你就是我妈当初收留的那个流浪小孩?”
普凡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马寿成不满的敲了敲桌子:“你小子怎么这样说话?”
马兵哼了一声,耷拉着脸,瞧也不瞧普凡一眼了。
很显然,对这个所谓的“弟弟”,马兵很抗拒。
当时,普凡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没有意识到婶娘家中已发生重大变故,自己的人生也即将被改写。
原来马兵是名狂热的、妄想一夜暴富的股民,但我们大A水深莫测,素以教做人闻名,专治各种不服,其凭运气赚到的票子又总是凭实力亏完。
马兵炒期货,加杠杆,不幸爆仓,损失惨重,欠下巨额债务。关键是其中有一笔数额不菲的高利贷,且有黑社会背景,令他的人身安全遭受严重威胁。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马兵唯有跑回家向父母求助。
王娟和马寿成动用一切资源,几乎倾家荡产才终保其无虞。
但这样一来,新学期他们已没有能力再继续供普凡去读书了。
可是面对孩子的纯真面庞,夫妻俩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瞅着要开学了,实在是拖无可拖了,他们才不得不狠下心来和孩子摊牌。
这天晚饭之际,马寿成先是看了看王娟,见妻子不吭声,只得咳了一咳,向普凡道:“普凡,我们有件事要和你商议。”
普凡问:“什么事?”
“呃——”马寿成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不由得又看向妻子。
“你也知道,因为马兵,这段时间我们家出了些事……”王娟摸着普凡的头,不敢看孩子的眼睛,硬起心肠,道:“我们现在拉了一身的饥荒,你的学费实在是交不起——”
普凡心中嗵的一跳,低声说:“婶娘,你们的意思是?”
王娟终于说出了很不愿说却必须说的这句话:“孩子,你、你退学吧!”
对普凡而言,这不啻晴天霹雳。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懵了,瞠目结舌,不知所对。
马寿成与王娟羞愧难当,唯有低头不语。
好一会儿,普凡才缓过来神来,咬着嘴唇,低声说:“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像王娟夫妻预料的那样大哭大闹,甚至都没有试图争取什么。
如此乖巧懂事,王娟和马寿成更是面红耳赤,愈加内疚。
在有些情形下,有些事,明明谁也不想那样做,却又不得不做。
这就是生活,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此后,凡是知道这段过往的人看到普凡,都会意味深长的来一句:“到底不是亲生的啊……”
普凡虽然也很失落、很不甘,但从未心生怨尤。
对婶娘夫妇,他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马兵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又厚起脸皮,带着妻子搬了回来。
普凡睡的房间本来就是马兵的,他只能乖乖腾出来给人家夫妻俩住。由于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他晚上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知为何,马兵对普凡有着很浓的敌意,日常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嫌弃。
虽然王娟和马寿成待普凡仍旧一如既往,关爱有加,但正处于青春期、情绪极为敏感的普凡还是强烈的感受到:在这个家中自己是个外人。
新学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