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头这才勉强答允。
普凡囊空如洗,需购置的生活必需品包括被子、工作服和洗漱用品等全是由沈连垫付。
此后,沈连便领着普凡一起做工,手把手教授他如何架设梁铁、如何排布板筋与附加筋,如何在绑扎的时候绑得又快又好,令他在极短时间内便由一名连钢筋大小都不懂分辨的小白成长为技术娴熟的“大工”。
——普凡就是这样进入建筑行业,习得一技之长、取得谋生之能的。
对普凡而言,在一生中的至暗时刻,结识沈连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遇到沈连,如果他没有伸出援手,普凡最后会怎样。
这份恩情,普凡一直默默的记在心里。
虽然工地上的工作又累又脏,工资很低,但至少不用再浪迹街头了。除了维持温饱,普凡偶尔也可以买些零食和水果之类调剂口味了。
苹果他也吃过不止一次,可他再也没尝到像那天那半只一样甜美的了。
时光荏苒,有些人有些事,还来不及珍惜已只能追忆。
但普凡始终深深怀念那个傍晚。
因了那纯真无邪的孩儿,那一天就成了他生命中特别的一天。
也许那个孩儿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轻轻的一句问候,曾今一个五尺男儿差点泪洒当场!
对于那位父亲,普凡并无丝毫怨尤。普凡完全相信,在他的童年时代,他也曾有过一双像他的孩子一样清澄无比的眸子,也曾对这世界、对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充满关爱。
——只是经过这么久岁月的消磨,那份纯真已损耗殆尽。除了至亲至密的人,他的神经已经麻木。
普凡只希望那孩子长大后不要像父亲一样。
每当普凡看到那些无家可归者,他就仿佛看到了昨天的自己。可当他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们的时候,除了沈连,工友们尽皆嗤之以鼻。
普凡耐心的告诉大家,这些人已走投无路,最迫切需要帮助,可每个人都无动于衷。
日后,他的言行更成为他们的笑料。
普凡的工友们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在这冷漠的都市里呆得久了,因而也就习惯了冷漠;普凡也从未认为他比工友们高尚纯洁,只是因为他是流浪儿出身,且后来又再浪迹街头,只有他才能深深感受到那种彷徨与无助是什么样的煎熬。
助人为乐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如今它却被越来越多的人抛弃。
在这变幻无常、欲望横流的时代,许多曾经被人们视为珍贵优美的品质似乎都已经陈旧。每过去多一天,我们便多发觉一点这世界的丑陋,我们便更多一点世故。
社会这个大染缸,将我们染成了我们自己都未曾想到过的模样。
只有在天真烂漫的孩子眼里,这世界才是最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充满憧憬。
而对我们来说,这世界已没有惊喜。
――但我知道,在心底里,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渴盼真情的滋润,如此向往曾经的热忱、纯朴和善良。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少一份戒备多一点爱心,这世界一定会比今天美好。
当年,决定出去打工,临行之际,看着身子极度虚弱的爷爷,普凡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能力一定要接爷爷颐养天年!
可是从老普的身体状况来说,他已等不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无奈!
普凡离开海源后的第二年,百病缠身的老普便油尽灯枯,溘然长逝了。
王娟夫妇料理了他的后事。
当时普凡远在广州,因为经济原因没有自己的手机,只能不定时以公用电话打回来联络。
遵照老普临终嘱托,普凡每次问起爷爷,婶娘夫妇都说他身体安好,无须挂念。
直到三年后回到海源,普凡才知晓爷爷已然辞世。
普凡跪在爷爷坟前整整一天,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流眼泪。
爷爷离世之时,自己不在他身边,这是普凡一辈子的遗憾。
出于维护形象的需要,人们大都谨言慎行,不愿让别人了解自己“不太光鲜”的过往。
但普凡绝对是特例。
普凡不会主动和别人聊起自己的过去,因为他不愿被人猜疑为晒可怜博同情。但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回避和隐瞒什么,只要有人询问,每次都是笑着说起。
只是提到自己非同寻常的童年,说起爷爷,他才会悲从中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