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临走前叮嘱我和我姐,
“一定要给你爸铲几下土。”
之后,棺木下葬,随行的人象征性铲了几下土,随后由挖掘机把挖出来的土填了进去,我们则把花圈、纸、银票堆在一旁,点燃了火焰。
随着花圈、纸、银票化为灰烬,凌晨黑暗中唯一代表希望的光亮消失了,父亲也在燃尽的最后一丝生命之后被深埋于地底,而独留莫大的痛苦给相伴一生的爱人,我的母亲,这丝希望的消失于母亲而言是被遗弃的开始,于我亦然。
葬礼结束后是一片狼藉,家中混乱不堪,有母亲、姐姐、小姨、大舅、二舅开始收拾,我却啥也不想做,在枯黄的玉米地里屙屎,听到离家不远的学校的上课铃声,我甚至产生了厌学情绪。
不久后,我开始上学、补作业,在这段时间里,母亲承受了我无法想象的压力和痛苦和悲伤。
每天早上,我早起上学,母亲便醒来,一遍又一遍地流泪,在快中午时起床洗漱,呆坐在地上,抱着父亲的遗照一遍又一遍地流泪,中午还要给放学回家的我做饭,在我中午离开后又做同样的事,我甚至还会因为母亲的突然抽泣而对她大喊大叫,我是否有照顾到母亲的情绪呢?
父亲遗弃了我和母亲,为何没有我姐呢?因为此刻她已身处外地,有了自己的生活。
不过唯一幸运的是,母亲慢慢走出了至暗时刻,我的成绩也没受多大影响,顺利考上县上的高中,之后也考了个一本,这些算是唯一的幸运了吧。
上了高中,经济问题也不得不考虑了,我的母亲,从很早就结婚,没干过任何工作的一位女性,在自己的丈夫离世后,工厂、超市、昼夜颠倒的早餐店……她做了许多之前从未做过的事,为了尽自己作为一位母亲、遗孀的义务。
然后是母亲的遗弃我。
从高一开始,母亲就开始外出打工,在昆山,关于其余的母亲工作以及其他的事,我无从得知。母亲的确辛苦,也确是迫不得已的行径,不管怎样,由此,我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在周末坐两个小时客车回到家中洗衣服,每周如此,最难熬的便是放暑假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家中,四十几天,无事可干,没有朋友,寂寞、孤独以及浑身不自在,不过在往后习惯独处之后便开始享受,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阅读、一个人游戏、一个人听歌、一个人运动、一个人写作、一个人放声歌唱……长久以往,我失去了主动交朋友的能力。
还有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我不想写下来,由是十分令人气愤、恼火且难以理解,令人头大,但此时的我无力去解决,我觉得暂时搁置,等我有能力解决时再尽全力给母亲以最好的物质保障、精神安慰,让她不会再多想,只顾享受生活。
最后是我遗弃我。
父亲的遗弃,让我明白我要更强大、更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母亲的遗弃,让我明白我在为谁而奋斗,要学会适应、独立。
最后我所遗弃的我,是那个傻了吧唧,思考世事相当然,理想化事物,完美主义的我。
关于认清自己,我很难把自己认识得十分全面,我也只是遵循社会道德、公序良俗、普遍共识来不断纠正自己所偏离的轨道,我只要不偏离自己认为的正确轨道,不必于公共认知完全重叠,八九不离十地开动我的这趟人生的列车,途中难免产生一些垃圾,及时靠站倾倒废物;轮子会磨损,及时更换;车窗会变脏,及时清洁……不断的呵护、保养,即便走在了最后末位又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一件事吗——烧煤矸石的绿皮火车是永远不可能赶得上高压电驱动的高铁的,但它仍然存在,任然被人所需要,更何况,我一路驶来,缝缝补补,经历过山洪海啸也没有停滞不前,身上多了许多新卯上去的厚铁板,还不照样行驶到了大多数列车到不了的地方吗?
我哪怕从被爱的童年到缺爱的少年再到无爱的成年,先被父亲遗弃,再被母亲遗弃,独处,焦虑症,抑郁症,自卑……这些都未曾伤我分毫,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虽贱为弃犬,吾仍百折不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