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这些曾经被视为军事秘密的研究，你已经打算向外界公开了吗？”他睁开眼，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袋。

“不，没有公开，那只是对于你。你是我的朋友皮埃尔。”项衍摇摇头，语气忽然加重：“或者说是对于研究所的各位。谁也没有能想到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洋流把本应沉入海底的秘密带到了地球的另一端，而你们恰好都是基因学领域的专家，你们能解读那些常人所不不理解的密码，这些定向变异生物的足迹，如果我们不予理睬，秘密也许还会带给全世界……”项衍抬起头，眼神中充满凌厉。“我把秘密分享于你们，只是希望能得到帮助，我可以解开你们当中一些人的疑惑，但你们答应我要掩埋这一切。”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协助你对这一切的研究画上句号，换个说法就是写几篇论文发到Nature或者Sce上去，然后在全世界范围内公开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遗传变异？”皮埃尔有些不可思议道。

“是联合声明。作为交换我带你们到这儿。”

这不就是骗人吗？？陈余明一愣，在心里暗自震惊。原来大家并不是在讨论怎么解开谜题攻克世界难关啊，他刚刚埋头看资料还觉得大佬们这是要对历史上的基因进化论再添一笔辉煌，可听老师这话竟是打算联合当今海洋基因工程领域最权威的一批人做局造假，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也不算造假……陈余明摆头，暗示这不是他该多嘴的事情，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往深处想，他又翻到了资料中的几张照片，那个蛙人被钉在手术台上不知死活，好几个身披大褂的人持大号手术刀围着它。

想必手术台上同样是白光刺眼。不知怎么，陈余明看着这些照片内心总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与恶心。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重启这项研究，我已经疲倦了，曾经同我一起参与过这项研究的那些老友，他们当中许多甚至都已经不在人世。”

“时过境迁，用中国的一个成语来说，这早该是盖棺定论的事情。”项衍背过身缓缓走到了入口的门前。

“我答应你。”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没想到皮埃尔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包括陈余明也觉得，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再上演一下兄弟好友间意见分歧的戏份吗，像电影情节里拍摄的那样，我们要讨论的那些，可是关于神的基因！

但他蔫了，根本不敢吐槽。一旁的莫尔克正欲说话却被皮埃尔用一个手势阻止了。

“但我们是否可以带走这些东西？我是说到阿尔文号上。”皮埃尔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在翻阅资料，好像刚刚答应的和现在不算在一件事上。

项衍摇头：“但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看完。”

“不久后我会销毁你们手上的一切资料。”

“地上的几层是做什么研究，解剖工作？”

“抱歉皮埃尔，这个我真不知道。地上部分的研究保密级别很高，包括我给你们的地图上都没有这部分的内容，两个研究所之间是绝对隔绝的。”项衍苦笑道。

“最后一个问题，老项。”皮埃尔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

“你看过我发给你的所有研究报告，其实那些很多研究都是我、莫尔克和艾莎三人完成的，实验结果也是由我们三人得出的，研究所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在内部公开。能够定向诱变生物基因往优势方向进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只想知道如果说是你，真的甘愿放弃这一切吗？”

“1912年，从加斯顿·奥丁在巴黎发现第一例癌细胞开始，人类距今已经同癌症抗争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年来我们倾尽手段，使用手术、放疗、化疗……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能挽救那些被病魔拖入深渊的家庭，让他们能够从冰冷冷的病床上重新站起来，回到恋人，朋友，亲人或者是家人身边。直至2003年，科学家们成功解码了人类基因组，这似乎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从遗传缺陷的源头上去寻找一种让人类变得更健康更强壮的方法……”

“可大自然就像一位总蒙着面纱的少女，在你将要看清其真容之时却又忽然变得朦胧而不可及。”

“但现在我们就站在伊甸园之中，生命之果就在人类头顶，你甘愿放弃吗？！”不知不觉皮埃尔已经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他望向项衍，目光冷峻而锋利。

项衍微微一笑，声音却平静至极：“我会的，朋友。”

“因为你忘记了旧约的后半部分。亚当和夏娃偷食了禁果，因此被耶和华惩戒，疾病与痛楚或许便是由此而来。潘多拉的魔盒不应该打开，至少不能经由我们之手。”

“看完后就都烧了吧。”

“还有，这里可不是伊甸园，也没有永生的秘密。”说完，项衍一把关上了铁门，独自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

陈余明身体比思想先动，赶紧跟了上去。

……

帐篷外，两人对坐着升起火堆。

陈余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项衍把那些从地下研究室带出来的资料，一份一份丢进火堆中焚毁。

纸张燃烧着卷曲起来，化作黑色、火红色和苍白的蝴蝶，被热气流托着飞舞。

“老师，我们就这么让师伯他们待在那么？”

“只要他们不试图去地面上的几层，其实最核心的东西我都已经带出来了，而且你师伯我信得过，有他帮忙我们才能够结束这些事情。”

“可老师不觉得可惜吗？研究了十几年的东西……”陈余明欲言又止。

老人摆摆手，如负重释般笑了笑。

“时至今日它仍然是属于国家的财产，即便国家放弃了它，只是这个秘密仅剩我还记得，而国家遗忘了我这个老人罢了。”

项衍说完话便猛地咳嗽起来，陈余明连忙递上水，轻轻拍他的后背。

只见老人扶住额角，表情有些痛苦地说道：“药我落在船上了，还得麻烦你去取一下。”

“好。”陈余明才反应过来项衍没有披着平时那件灰色大衣，一般他都会把止痛药放在大衣的口袋里。

树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摇曳中，老人那张苍白的脸庞更显瘦削。

“陪我等它们烧完再去吧。”

阿尔文号大概是下潜到海里了，陈余明环视一圈都没发现那东西的踪影，但是岸边多出了一些驻扎的帐篷，想必是从潜艇上下来的工作人员。

简单地同那些人打过招呼，陈余明找到了来时停靠在海边的船只。他爬上扶梯，一脚又回到了熟悉的甲板上。

陈余明摸黑来到了主控室，那件灰色的毛大衣就披在主控室的座椅上，他提起衣服的时候却发现听不到药粒在盒中滚动，他把手伸进两个衣袋，什么也没摸到。

有点奇怪。

陈余明转身要去打开主控室的灯，就在这时整艘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陈余明站住了，倒不是因为害怕脚滑，只是脚下这艘虽是小型号的科考船，但其排水量也在二十吨上下，除非是航行过程中遭遇特大的雷暴雨天气或者撞击到大型礁岩，不然船上的人基本感受不到这么明显的晃动，可现在船停靠在岸边，几个小时以前海面上也趋于风平浪静，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撞到了这艘船……

他的手悬停在开关前几厘米处。紧接着船又跟着猛烈晃动了几下。

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从侧面撞击这艘船！

随后，陈余明听见了主控室外传来的动静，那是金属刮蹭着船底板的声音，那声音极其尖锐又刺耳，像黑夜中厉鬼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