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黑锅》(1 / 2)毁灭性解构首页

我的邻居在练习电吉他。

大概从两三天前,我隔壁的房间就传来电吉他的声音。

钢筋混凝土的屋子隔音效果相当不错,所以我只是断断续续的可以听到一些电吉他效果器的那种失真杂音,听不清旋律。

于是我买了一支听诊器,当我的邻居弹吉他的时候,我就会拿着那支听诊器的圆片,“啪!”的一声把它贴在墙上,仔细地聆听着隔壁邻居的演奏。

说实话,他弹得很糟糕,要比喻的话,那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对照着小星星的谱子把对应的琴弦一根根拨动,还时常有拨错的时候。

我倒是不觉得这声音扰民,只是偶尔会在打完游戏,或者刷短视频的途中,我会把听诊器贴在墙上,专心致志的“偷听”一番,以此当做一种独特的放松精神的方式。

时间久了,慢慢也养成了习惯,每当枯燥乏味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便会坐在墙边,等待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就这么每天听下来,隔壁的人也逐渐有了些进步。

先是学会了简单的乐句,又逐渐开始可以复现出有些复杂的摇滚乐。

后来,我甚至在他某天的演奏中听到了《Johnny B. Goode》,那是美国摇滚之父查克贝瑞的名曲。

我并不是对音乐了解很深的人,我只所以知道这首歌,是因为我曾经在一部很老的美国科幻电影中听到过这首歌,现在这首歌的旋律再次萦绕在我的耳边,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个雨夜,自己第一次看完了那部电影,以及因为对那部电影过于喜爱又连续补完了两部续集时的那种舒爽又畅快的感受。

我不禁想到,也许隔壁的兄弟也看过那部电影,甚至可能也是在相同的没人打扰的,舒服的雨夜下一口气看完了整个系列全部的三部电影。

渐渐的,我对偷听他弹琴这件事越来越沉迷和享受。

也许,这是因为我对他产生了一厢情愿的“共鸣”。

又也许,这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知道,和那个不久前还只会对着谱一根根拨弦的家伙相比,他的每天积累下来的变化真的很大。

对于每天都像是同一天的我来说,见证着他的成长的感觉就好像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样,说不出来的欣慰。

直到再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突然意识到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听到电吉他的声音了。

我以为是他被人投诉了,于是减小了音量之类的,所以我开始时不时地就把听诊器贴到墙上,但是却总是什么也听不到。

也是,毕竟房间的隔音很好,即便是贴上听诊器的情况下也只是刚刚听清吉他高声演奏下的旋律,像是那些音量不高的动静也都被各种日常的噪音盖住,听都听不真切,更别说分清是什么声音了。

我想他应该是放弃了,于是我也理所当然的渐渐放下了我的“偷听”项目,回到了我原本的生活之中。

当意识到他真的停止了弹吉他的时候我心底其实是挺遗憾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满怀热血的小伙子被现实打至屈服了,多少有些令人沮丧。

一开始刚离开自己的“偷听”项目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自在。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其实从小时候起,乃至打从我刚有记忆起,我便一直是这样生活,我应该没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反而应该是无比的“习惯”猜对。

一开始五六岁的时候,我每天上学,做作业,然后在玩闹中消耗掉空余时间。

大了一些之后,开始上更久的学,做更多的作业,可以被随意消耗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即便是偶有的长假,我也只是多了一些需要消耗的空余时间罢了,除了少了些压力的来源外,并没有比起此前忙碌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我也是一直如此的生活到了现在,难道这不就正是所谓的「生活」该有的样子吗?

可,不知为何。

真当我准备全心全意再次回到那像是昼夜更替,春秋轮转般理所当然的日常中时,我感觉到好像有哪里变的不一样了。

我看着我今天的办公桌和办公椅,仿佛能透过它就这么看到它的明天,后天,和大后天,甚至下一年。

我看着我今天的同事们,将他们于我记忆中的形象相比,发现他们和昨天,前天,甚至一年前都别无二致。

不知为何,这些事物让我的心中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和烦躁,而当我试图强行控制自己的思绪,好好干我的工作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语...

「你的明天永远都和今天别无二致」

「不论是工作时还是那些空闲时刻,你做的事情都毫无意义」

「看到那颗枯萎的植物了吗?看到那个破旧的复印机了吗?这就是你的一生,这就是你的未来...」

就在这种折磨之下,我强忍着不适回到了家中。

回家之后,我感觉好像没有糟糕了。

于是,我就像往常一样,玩一玩手机游戏,在一局又一局大同小异的对局,或者一天又一天几乎完全一致的日常任务中,不知不觉的消耗掉了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然后待精神觉得疲了,再蒙上被子进入梦乡,好在第二天醒来之后再次投入那年复一年的一日中。

可是等到第二天,我再次回到那间办公室的时候,我发现我那莫名的恐惧变得更大了。

办公室中,每有一丝和昨天一样的事物存在,乃至每当我当我产生了和昨天曾感受到的情绪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情绪的时候,我都觉得像有无数只白蚁在啃噬着我的骨头,甚至还嚣张的把我的心脏当钟敲。

当到达下班时间的那一刻,我无视了老板两分钟前刚刚派发的文件,用我的最快速度逃离了那个我再也无法忍耐哪怕一秒钟的办公室。

可是即便如此,我又该怎么办?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这般的生活,我似乎看不见一点未来...不,我似乎已经看到了我全部的未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感到迫切的想做出些改变。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试图找到什么帮助。

在只有我和心理医生两个人的小房间中,医生问了我很多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做出改变?”

“你在害怕什么?”

“你觉得你在追求什么?其本质是什么?”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可是这些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有一些我甚至不太理解它们的意思。

最后,我在做了几张量表,得到了一个“轻度抑郁症状”的结果之后,开了一盒治疗失眠的药物,就这么离开了医院,即便我并没有真的失眠。

我做了所能想到的改变,在走进精神病院前我付出了我几乎全部的勇气,但是却没得到任何一点的改善。

这个事实简直令人绝望,回到家之后,我切实的感觉坐立难安。

我通常不会翘班,因为平常的时候就算我翘了班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只能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和去上班时的感觉也只是半斤八两。

但是这一天我久违的翘掉了下午的工作,回到了家,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胳膊里,细细品味着这种明明呼吸顺畅却感觉像要窒息,明明身体健康却后背发寒,毛骨悚然,好像脊髓被人整条抽出的感觉,试图从中找出一些可以用来自救的线索...

我就这么在桌子上趴了一整天,趴了一周,趴了半年,趴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可当我再也忍受不住这一切,抬起头来看向时钟的时候,我才发现,现实中居然仅仅只过去了四十几分钟。

就在这时,我再次听到隔壁屋子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电吉他的失真声。

我有些惊喜,下意识的打开抽屉,拿出了听诊器,但是就在我即将把听诊器的圆片贴到墙上之前,心理医生的话又回响在我的耳边。

“你有没有考虑过,做出什么改变?”

......

这种说法的言下之意就仿佛“假如我不像他说的这么做,我就永远无法真正的解决问题”一样。

我从来对这种傲慢的说话方式嗤之以鼻,但是内心深处又忍不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