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沙·奥尔洛夫。”
“请说,阿寮沙·奥尔洛夫。”
“哨狼传来消息,索博尔城易主了。”
“不出所料。”
窗外夜幕高悬,今天难得晴朗,向外能看见繁星漫天,在天上组合成了一道全由星光汇成的河流,自东南向西北横屹于大地之上。在哈罗斯尼亚古老到近乎失传的神话中,那是某位女神在哺育孩童时滴下的乳汁,被好事者一拨弄所晕开的奇迹,借由北地的寒风,将这份奇迹跨越岁月的变迁送到人们的眼中。
不幸的是,一道裂隙将这奇迹一分为二,正如同阿寮沙手中被掰开的火漆。这是第二封信。
“王储妃接到了,在一辆报废马车不远处的森林里。”
“还活着?”
“右臂断了,左眼插着一枚铁片,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十余处……找到的时候还剩一口气。”
笔尖蘸墨,在羊皮纸上描画出丰润的字体,最后一笔用力,将笔管里仅剩的墨水全部甩出,然后拿布擦掉留在桌上的墨渍。将纸上的墨水吹干,仔细打量,身体完全放松,靠向椅背。
“真不错吧。看看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就给报社,那边还有几页稿子。”
“……哥哥。”
“嗯?”
“王储妃已经被送到最近的城里治疗了。”
“好。”阿加沙撑着椅子站起来,走到窗前,背手挺胸松着骨头。“还是用科勒的笔名发,报社已经催了很久了。哎你说,如果那编辑知道他催的是我,会不会吓得卷铺盖跑路?”
“不会。”
“那么肯定?”
“你又不是暴君。”
“说不定你眼里的我跟别人看我完全是两回事呢。”
窗外的远处有火焰闪烁,燃起的黑烟遮住了头顶上的一片星辰,那里看上去像是凭空多了个漆黑的变换着的洞,在黑洞附近有大鸟盘旋,忽而升腾,忽而隐入黑暗,星光在这种忽隐忽现中如潮水般荡漾起来。火焰沿着黑烟往上攀爬,黑烟借着火焰冲向更高处。盘旋的大鸟仍未停歇,在阿加沙的角度不过是数个模糊的剪影。
着火了。阿加沙在宫殿二楼书房都能听见底下的呼喊声,随后从脚底下走出许许多多的女佣和侍卫,分成鹅黄色和靛蓝色的两股人群齐齐涌向着火的那栋房子。
“哥哥——”
“嘘。”阿加沙没回头。他打开窗,以方便自己更清楚地看到这一场突发的火情。他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察一栋房子的燃烧,虽然在很久之前,他领兵同索博尔打仗的时候也曾目睹过一片城市化为火海,但此时的感受却与那次完全不同。
黑色的夜空与洁白的大地好似两个世界,它们本该有着一道明确的分界线,但自白色大地延生而上的赤红取代了它——那原本应该是分界线的位置。站在这个位置,他能清楚地看见外墙上火舌的舔舐,看见底下拉开的网和从二楼窗口跳出的人们。他的手不自觉地随着火焰舞动,光从正前方打到他的脸上,在身后留下浓重的影子。在那一刹那间,他感觉到了美的存在。
可惜,注定有人会将他从幻想中拉出,阿寮沙,他的弟弟、他的副手,打断了他。
“也许你该看一下这封信。”阿寮沙在哥哥走神期间把手上的信封逐个拆开,然后挑出其中一封羊皮制成、边缘有烫金的信纸。
阿加沙没好气地夺过纸,粗略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揉成团往书桌上一丢。“一封又臭又长、满纸废话的邀请函,字里行间净是傲慢,什么时候凯瑟里克也会写出这种文字了。”
“所以呢,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好歹是终结索博尔统治者的邀请,不去不是显得不给面子么。”阿加沙的眼里倒映着不远处的火焰,食指敲击着窗台。“看来那家伙早就准备好了,这封信估计在还没兵变前就寄出来了。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啊……这到底是鲁莽,还是对自己的自信?”
“我看两者都有,但既然他成功了,那么我们可以承认他的本事。”
“姑且认为他是自信过头。那我们该遣谁去当这使者呢,皮缅?伊万?还是阿纳托利?能出席这种场合的好歹得是个侯爵吧。安德烈,我怎么把他忘了,安德烈,你觉得怎样,新上任的侯爵总是想干出些成绩的,那么我想这个机会他不会错过,就这么定了。明天让他来这儿,我回一封信让他带过去。”
“剩下的消息里还有什么重要的吗?”阿加沙重新坐回位置上,从旁边拾起被他揉皱的纸团,一脸嫌恶地打开,像是里边有一只死去的老鼠般,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羊皮纸和一支新的羽毛笔,开始书写。这次就没有最开始那么流畅了,显然,他的好心情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西边马王的使者已经入境,不日就将到达。”
“嗯。”
“御医提出应该趁冬天土鼠尚不活跃的时候把鼠洞填平,他认为土鼠身上布满疾病。”
“可以。”
“但科学院和卡尔不赞同。”
“理由。”
“科学院认为土鼠是很好的生物解剖对象,卡尔也认为如此。”
“他什么时候对生物科学感兴趣了?理由。”
“……他说这会让他没法训练猎犬。”
“荒唐。”阿加沙揉了揉眉心,“猎犬拿耗子训,告诉他,西边的森林里有鸭子、鹿和兔子,他想打猎就让人陪他去。至于那些土鼠……让科学院的人自己捉,能捉多少是多少,然后把洞都填了。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