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一头红发,眉清目朗,风神特秀,他凌于高空放开元识竟也没有找到那人的丝毫踪迹,他不禁皱眉,摇了摇头微叹道:“罢了,徒步寻一寻吧。”随即他便隐去修为,简去装束落入芙蓉镇。他徒步走在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游往不绝的贩卖声,嗅着那凡俗食物弥漫出的清香,竟瞬间出神,心中的紧张与繁忙也渐渐被轻松代替。他感受着在自己面前肆意打闹的孩子所流露出的天真,想着被权势与名利包围的自己,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
帝江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见一老僧从一高门巨户中走出,老僧身着通肩佛衣,一手持杖,一手搯珠,唇厚鼻隆,目长颐丰。帝江讥笑道:“果真天下间皆为凡俗之地,就连老僧也贪乐于朱门。”
老僧听之一笑伸眉,轻道:“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
帝江不屑。老僧道:“善知识!佛性本具,凡圣皆同,自渡自戒,即心即佛,心净即佛土净,僧舍静处与朱门闹市又有何异?”
帝江心中惊异,想要探一探老佛的根底,可哪知老佛步履飘忽向山林而去,帝江竟跟丢了。“真是咄咄怪事,不过似乎不像当世之人”,帝江站在山间的小径中正摇头叹息之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啸声,如萧鼓笙簧之音,响悦山谷,帝江循声而进,竟然是一行路的樵夫。帝江想到既然对方实力与自己接近甚至超越自己,元识便已全然无用,这樵夫似乎也不简单,不如问一问路。
樵夫眼瞧着帝江,似乎知晓了帝江心中所想,笑说道:“阁下可是要问路?”帝江笑答称是。
樵夫道:“此地三山一水,铜鞮山,昆吾山和群玉山攒西而立,沁水便发源于三山之口,流经芙蓉镇、持武镇等东西六镇,最终注入雷翥海。在你我脚下的便是群玉山,阁下将要去往哪里?”
帝江道:“我入此地求仙访道,请问此处可有道法高深之人?”
樵夫回答道:“三山之上玄观古刹,教派书院林立,修行之士遍布,东林寺的玄鉴、普恩寺的弘觉、上元观的白玉蟾、玄都观的钱妙真、阳明学院的姜剑云、陆行直等等都是一时名士,还有诸多钟鸣鼎食之家,深野逸人之数,说得上名号的不知凡几,不知道阁下想要去找谁。”
帝江道:“此地以谁为宗?”
樵夫答道:“芙蓉镇受辖于长桑国,隶属于渔阳郡,名义上当然以镇主黄公渚为宗,至于芙蓉镇顶尖的修行势力各有长短,彼此牵制,也难有伯仲。”帝江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便称谢告辞。
也许是久不到下界之地,帝江愈发觉得芙蓉镇的山水清美异常,他拾级而上,一路上纷红骇绿,不时有清风吹来,令人五脏如洗,时见往来的地僧侣道士,也是神态居敬。面对此情此景,帝江心中欢悦起来,不由得便想到曾经那些亲密无间的故人,心中涌起阵阵的酸涩。“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芙蓉镇啊芙蓉镇,这万朵荷蕖的芙蓉镇她一定会很喜欢吧,真是可惜了。”
帝江来到沁水河畔,但见士人游女,伊其相谑,画舫楼船,载歌载舞,无人不沉浸在这由万顷莲花编织的迷醉之中。帝江找到一租船的管事随手递给他一颗宝珠说道:“给我准备一条最好的船。”
那管事眼看帝江风采秀整,贵气逼人,又出手阔绰,不敢丝毫愆慢,拱手笑眯眯地说道:“好的,公子,一定给您准备最好的。”
帝江又道:“不必安排歌师舞女,我喜欢清静。”
管事低头拱手,应声答应便去准备了。
帝江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清风带着荷花淡淡的香气竟让他忽略了身边的喧闹和青春女子热烈的目光,他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的放松。游船在周围的歌声和欢笑声缓缓前进,终于临近芙蓉镇荷花最为繁盛之地。突然帝江瞬间消失,只留下身边船只人们的惊叹声。
帝江走向了那个掩映在花光与山色之间的茅屋,每走一步所积累的气势就越强,当帝江走到茅屋的门口,凌空便斩来一道清冷的剑气,帝江虽有防备竟也被直接震退。当帝江立稳,只看到周围落红如雨,他感受着那些看似寻常的莲瓣所蕴含的强大剑意,嘴露微笑,写意般地提枪挥舞,每一击都令无数的花瓣破碎。帝江冲破花雨,枪下龙息吞吐,宛若流风回雪,他脚踏风雷,气势节节攀升,与迎面而来的女子近战在一起,无数的枪影与剑意相互交织、吞吐、撕裂、最终磨灭。两人的攻势皆是有法而无法,因变而取会,随意一击都蕴含万千道则,足以撕裂一切,但二人对元气的控制妙到亳颠,每次的撞击看似皆极其平静。这时女子突然冲天而上,她立于高空,青丝如瀑,嬿婉如春,一身芙蓉花裙更添娇美。女子持剑念道:“天地一气,万物乾坤。”帝江只感觉到周遭万物澎湃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他眼看着那万顷的荷花在自己的眼前逐渐凋零,一种清冷、孤独、压抑、思念的情绪不断在心中蔓延,帝江定了定心神,持枪而立在虚幻的黑暗中,没有丝毫想要反击的念头,突然天地间明亮起来,万物又逐渐焕发新的生气。
帝江睁开双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微笑的顾道清,喜悦之情如花朵般绽放,他心跳有些快,脸颊稍稍泛红,眼眶似乎还有泪水在打转儿,轻轻地说道:“师姐,真是你,我当时去清微天找过你,但这么多年你杳无音讯,我还以为你陨落了呢。”
顾道清久居下界,和以前的亲友也是都断了联系,见到了以前朝夕相伴的小师弟心中自然也是无限欢喜。笑道:“杀死我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确实是身受重伤,春雷剑差些断掉。”
帝江神色有些黯淡,心疼地问道:“师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道清答道:“当年我和北海在清微天游历,去元尽海探寻三教遗迹,可在海底却遭人劫杀,北海当时是洞玄境,而我刚踏入洞真境,但来敌有十二位洞真,八位洞玄,功法玄测,来历不清,且都身着通天玄衣,我和北海同他们血战,斩灭了九位洞真,四位洞玄,但体力也逐渐不支,只能分散逃跑,我且战且退往清微天的中央之域赶去,恰逢陈匪石、王东溆两位天主前辈前去察看动静,他们为我拖住强敌我才得以潜遁。”
帝江道:“那北海师兄呢?”
顾道清苦笑一声,答道:“不知道,但他没有死,我们有同心石,如果他死了我的同心石会碎掉,我曾有意去找他,但是重伤难愈,元气恢复大半我就察觉已经有了身孕,所以便在这芙蓉镇留了下来。”
帝江心情复杂但面色如常轻笑道:“想必刚才那里就有你的孩子吧,想当年师姐你风华倾世,同辈之中冠绝天下,多少古教世家的天之骄子想要迎娶你但皆被你拒绝,为何却对李北海几个照面就动了情。”
顾道清似乎在淡淡地回忆,轻笑道:“爱情这种东西不就只需要一眼吗,哪有那么多道理说得清,他和别人不一样的。”
顾道清引着帝江来到庭院的小桌前坐下,帝江幻出一缠枝莲龙纹酒壶和两只芙蓉盏笑道:“猜猜这是什么?”
顾道清笑盈盈地说:“不会是仙酒流霞吧。”随即便给自己斟了一盏直接饮了下去,满足道:“还是你懂我,你这酒具我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