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看穿了?!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她心底奇异的感受喷涌而出,更加尿急。她定了定神才敢面对他。
还好,他此时的眼睛是温柔安静的。有时,玩起小恶作剧,他的眼里会有些轻浮和狡黠。不过,因为那件事,他再迷人,再不安分,她都相信他是专一的。
“你——你真是坏透了……”
她咬着唇,无可奈何地捶在他的心口,没发出一丝气力。
“我陪你去吧,就在门口守着你。”他仍是无限温柔的样子。
“不要了,你都不穿衣服,好像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我不是那种S型的女王。”她死气沉沉地回应。
林朴前面看看,后边瞧瞧,赞许地说:“是,你是。就是穿得多了点,挡着WIFI信号了。”
他那个视线,撩拨的喜秤一样,挑起来,晾着,挑到人心突突跳了,要骂他了,他又撂回去。
不穿衣服就不挡信号了是吧?长愿想到这忽然忍不住笑。
“拧死你得了。跟你说正经的,你老是开岔。”她一开始还蛮用力气,拧得应该挺疼,但他一声不吭,完全地放任她,她也就忍不下心了。
他忽然换上认真的语气,“我听见了,你说什么都变了。那么,眼前的这些变化不好吗?”
“不好!”她斩钉截铁,也很认真,“男的自闭无趣,没有生机;女的三心二意,欲壑难填;商人坑蒙拐骗,毫无底线;官员结党营私,只想捞钱;蛀虫吃里扒外,恶毒刻薄。只有那些埋头苦干的牛马,一肚子的委屈怨恨,不知向谁来发泄。”
他惊讶:“你什么时候成愤青了?你这个身份不应该呀。”
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忽然很伤心绝望,“那我应该怎么样……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也只能愤怒一下了。”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是有很多东西变了,但也有很多没变,比如:善恶好坏的评判标准,人们对真善美的盼望和追求。是有某些判罚略失公允,但在人们心中,那杆称还是平的。我们并未滑入《1984》描绘的那种绝境。”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变。”
她嘴巴微微一翘,欣慰地笑了,突然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可是我不满意。”
这个女人太温暖柔软了,他的心已经化了。
“你会满意的。”他轻抚了一下她后面的发,“这么多年,连你自己也都变了,完全的变化。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女人。这个女人目前有着不可抵挡的性别魅力。”
嗯?在夸我?心底自然有一丝甜。成熟、魅力、不可抵挡?尤其钟爱“不可抵挡”那几个字。
她在心里甜甜地来回品味,酿酒似的,等到醉了,又甜甜地问:
“那你抵挡住没有?”
手儿受了静电一击,是被他握了去。好温暖啊,好舒服,就想黏在一起,一直握一辈子啦。
“我是螳臂当狙啊……”他温柔地说。
嘻嘻。
她害羞地缩回手,仿佛赢回来了。
“面对这个绝世美人,我原来想一扛到底,是不是很大胆?就这副美貌,就完全是这副美貌,一扛到底。我跟所有男人,说的都是一扛到底。喔所有男人,你问信啊,军儿啊,他们所有人,很兴奋。一扛到底,一直说的是一扛到底。我每天扛两遍,黎明扛一遍,黄昏扛一遍。所有男人都觉得太厉害了,挑战性太大了。但后来我还是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
“什么鬼!黎明一遍黄昏一遍……”她笑得合不拢腿。
“这个地儿你得搭下茬啊,得问为什么。”
她很认真地若有所思,“难道是带把儿的?”
他捂住脸沉默了片刻。
“后来她卸妆了……”
她完全不介意,也跟着哈哈笑,因为她是天生的美人。长得丑,大家都说你丑,你肯定生气,因为那是事实。
她抽出卸妆湿巾,把整张脸仔仔细细清理一遍。除了少了些颜色,没太大变化。
“嗯,你让这个笑话不好笑了。”他柔声称许。正仔细观察她卸妆后的容颜呢,忽然眼神一飘,跟目不转睛的她对上了。她那一双妙目无声无息地淌着笑,专注全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是这样,又多了些灵气在里面。他错觉她的眼睛是吸引力致命的黑洞,他无法想象后果以及收场,因而有些生怯,在她闭上眼的同时,慌张溜走了。等她睁开眼,站了一排缓慢行进的游客,在观察她。
她想,自己刚才的模样一定好傻。
两人继续游山玩水,当然,再美的景色也都不在他们心上。
他看到她面无表情地信步着,会忽然发笑,没事儿自己乐得很开心。
忍不住问:“又偷着美什么呢?”
“哪、哪有。”
她迅速收敛表情,拉低帽檐。林朴歪头看去,宽大的帽檐底下,藏着她笑鼓的侧脸和弯弯的嘴角。
“怎么笑成这模样了?什么事这么可乐啊?说正经的,你这个病可不轻,得赶紧看医生。”
她微微撅起嘴,温柔地怪:“哪有,有也是你害的。”
“你看,跟我女儿一个症状。”
她的脸忽然就从帽子下转出来了,美目圆睁,随后五指成梳,顺了顺头发,“你连老婆都没有……哪来的女儿……”
“托梦,托梦。”
“托梦得是——”
“管着管不着啊!管太宽了。许你们许愿,求帅哥求姻缘,不许我闺女托梦。”
她无奈地摆摆手,“托托托,都可以托。”
他求证的语气,“可以脱啊?真可以脱?”
她纳罕:“你托呀。”
他扯了扯她衣服,“先脱哪件?”
她气笑了,拍掉他的手,“说你闺女吧。”
“噢对对,就说梦里我内闺女,十几岁的小姑娘——嗬!特别乖,每天准点儿坐在桌子前写作业。以前我真没注意到,这天我刷美女跳舞的视频刷得多了点,一看时间:第二天1点了。上个厕所吧,憋得也差不多了,晚一点就见上帝了。经过闺女房间,门缝下头还亮着灯。闺女是自己亲生的,是吧,上帝可以晚一会儿见。我推门进去,看见闺女还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我心说这个用功啊,大才女,将来准清华北大。可是也不能太拼呐,爸爸得告诉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我过去一瞧——给我气得呀!”
“啊?那么长一篇卷子,干干净净,连个名字也不写,比我内支付宝余额还干净呢!也不知是中什么邪了,直不楞登地看空气,转转笔,忽然就笑了,美滋滋地咬笔头,都咬烂了。这还不说,眼睛还瞎了,他爹来了都不知道。”
“你说这孩子是得了什么怪病?我那个伤心呀,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我说大夫,你可得好好看看,这孩子不知怎么脑子就坏了,现在一个字儿不会写,眼睛也瞎了,还老对着空气发呆。保不齐是房间闹鬼吧,有个脏东西,我女儿能看见,我看不见。”
“大夫特别认真负责,问我:看过内地鬼片没?”
“我很纳闷:看那个能治病?”
“大夫说:不是,你看片尾,大都是精神病闹的。你要是房间真闹鬼呀,得去看精神科。”
“真闹鬼看精神科?大夫也是够精神的。我问大夫:咱这是什么科?”
“大夫轻描淡写:哦,咱这是泌尿科。然后就是扳子钳子剪子,心电血糖核磁共振,全套检查给我上齐了。我心说这肯定是妥了,没有的毛病都能查出来。”
“结果大夫摘了听诊器,问的第一句却是:兄嘚,我嫂子去世好几年了吧?”
“叫嫂子,这是敬称啊,尊我为他大哥。但我寻思这跟我老婆有什么关系?我严肃警告他:别胡说八道啊,你嫂子是跟人跑了。”
“大夫很真诚,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甭管怎么说吧,确实是病得不轻——主要是你得看病。”
“什么意思,还扩大诊疗,来一个收俩人的钱?我说你又来,再胡说我抽你,知道么?”
“他吓得呀,赶紧道歉:是是是,我知道你了不得,你可得想开啊!”
“我一拍胸脯,鼟!甭管什么我都承受得住!”
“兄嘚,这么跟你说吧,你闺女啊,这是交男朋友了……”
长愿一直忍着笑,安静听着,听到结尾——怎么感觉不对?和他对视,眼神交战一番,又惹得脸红心烧。看看他图谋不轨的眼睛,再看看他那个别有用心的笑容,什么他闺女,明明就是在说我!
她不争气地笑出来,还笑得很开心,但仍勉强气鼓鼓的,用力推他。
“躲开!”
又笑又嗔的样子,好美。
他望着她的背影,在后面体贴入微:“宝贝闺女,你上哪去?”
她的心底一阵痒痒的暖流淌出,倒也没拒绝这个称呼,只是气呼呼地回了句:“精神科!”就大步走开了,厕所的方向。
余大小姐么?青徐总督余有堂的爱女。十年前,有堂先生还不过是青徐道一个小县的知县事。升迁迅速,大抵确实有大才。
一个人究竟能有多美?
网上帅哥美女遍地的今天,大家的颜值耐受度已经很高,可能过去60分就让人惊叫,大呼美女,现在得180分。
美貌是如此普遍以至于显得廉价,大家都忘了,无暇的,充满弹力的肌肤就已经是万里无一,而人类的面部也常常缺乏对称。当一个皮肤姣好,五官精致的美女出现在身边,人们并不会反应多大,因为甚至已经看烦了。
长愿上街就不一样了,连女生们都注目,议论纷纷:“她好漂亮啊!”
大人们会控制自己的行为,小孩子往往真情流露。小男孩和小女孩站在原地,忘我地注视长愿,张着嘴巴,会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先天愚型。
她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而最妙的是她的气质。
也许,她就是那种江山美人?有时候林朴看得痴了,就会看丢这个陈年老友,眼前只剩下充塞整个天地的一方山水。水是眼波横,山是卧于止水的无言佛。卧佛垂眸,沉静千年,不管世事繁华,夕阳红几度。秋月春风在耳,马蹄得意,也看不尽长安花。而她微微上翘的红唇,并非欲说还休,只是凭轩望江,任心事东流。人间可贵,许多事却都不在她的心上。
烟波不动,静影沉璧,是她白皙的面庞。
大美华夏,古镇山水,栖鸟落霞。古典、含蓄,使人宁静,见之令人忘俗。人们常说包袱,比如美女的形象包袱,让人一举一动不知觉地受此牵累。在长愿身上没有,她身上什么也没有,她的眼中,不含着这世界的悲喜。
十年前问林朴,对长愿有想法吗,那林朴肯定是会的。现在不敢了,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是说一个人相貌好,学历高,智商150,有很多钱,就不是普通人了。有些东西就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
你说林朴的想法俗吗?肯定是俗,识时务者魏俊杰的俗,现在大家都识时务,所以尤其更加显得特别俗。但这样也能避免很多痛苦。
“我想跳出去……”
这里的石阶略陡,但远不及华山绝壁,是可以站着走的。木栏旁的石壁,长练飞瀑突然泼扬如雨,被她轻巧避过。林朴正暗中欣赏她的背影——黑色冲锋衣,每个口袋都装得满满的三防工装裤和浅粉色登山鞋——她穿得很宽松,但并不减少她的美丽和女人味。和上学时一样,即使她全套校服,远远的一个背影,也是教人一见生怜。
很想抱住她。
刚没来由生出这个念头,她便因为躲水转过身来了,正触上他出神的眼。对视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看穿了。她毫不介意和他对视,她的眼睛笑得很美。不出意外的话,按照正常流程,他应该靠近,做点什么。但是他……
她想跳出去的声音犹然在耳。
“从哪?栏杆这儿么?”
林朴扑到她身旁的木栏,踮起脚,抻出头,远远向下望。约百米处便降到了水潭,水气氤氲,白茫茫好似无底。那么多的美丽水流,像是全都徒劳吞没在白色地狱。向远处眺,这白色的恐怖更是一片连着一片,连绵无穷极,直到把远山也覆盖了。
“从这跳下去就死了!”她笑着捶了他一下,绝美的笑容吸引很多目光,连老大爷都拄着登山杖立住了,只管看她。
“嗐,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死就死了,请!”林朴朝长愿比个谦让的手势,意思是你先来。
“一起吗?”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抿着唇儿,在忍俊。她比林朴矮一些,穿10厘米的高跟差不多跟他齐平,此刻站在高处应该也是齐平的,但不知怎么的,感觉她在仰望。她定定站着,视线却在悄悄爬升。他本来就是开玩笑,对上她微笑的目光,像是立刻接收到某种滚烫的信息,而他咚咚狂跳的心承载不了,于是随意地转身,靠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看风景。
“嗯~~”他发出拒绝的声音,夹着根香烟状的杆,摆摆手,“下次吧,下次!”
刚说完,就听见身旁有动静,瞥一眼,看见长愿抬着长腿,就是要跨过木栏的劲头。
干什么,开玩笑呢吗不是?
不管真假,他慌忙先压住她的胳膊。看她,嘴巴微微努,是含嗔的笑容。还好,还好。
“这个呀,不叫‘隔离栏’,翻过去也不是捷径。”他语气非常耐心,好像在给儿童科普,“这个呀,叫‘护栏’,是保护你的。”
她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什么,“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
“对喽~~不限制你,不就做傻事了吗。”
说完,长愿却是大腿一抬,又要强往木栏外翻。由于林朴正按着长愿的胳膊,因而那大腿便举到了他的胸前。抬腿裤管会自动上褪,这是很自然的。她穿的船袜,故此,露出了踝和踝上的一小段,漂亮得很呐。
他发出渴了或者说馋了的声音,指头弹钢琴一样翻舞着,比划着要划向那段肌肤,“好白呀,真是雪白雪白的啊,一点瑕疵也没有。”故意让她看见自己窥过来的视线,好像在说:要上去了哦。
她和林朴对视一眼,瞟了一眼欲行不轨的手,便只把视线撇向别处,并无举动。
嘶~蹊跷,蹊跷!
林朴自然是不敢放肆,闹着玩嘛,连按着她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她又是要跳的劲头。
“噢,对,别死,别死。”他一秒入戏,身段压得很低,语气真诚而惋惜,不像演的,“一年前的今天,我就是从这跳下去的,被人给救起来。一年后的今天,我觉得我当时特傻。”
“不是你让我死的嘛,”她给了他背上一下,蛮有劲,看来真生气,“你现在又,阻拦个、什么劲!”生气的样子真好看,两下三下好像捶在他的心上,很舒服。
“哎呀,我说话头一回这么好使,你一定就是灯神吧。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不让你死,第三个嘛,我先想着,你继续捶,很久没有婆娘愿意给我捶背了啊。”
“谁是你婆娘。”她拉开距离,一个橘子丢过来,他只把头一甩,居然就叼在嘴里。
“咦?你不是灯神吗?怎么又成我婆娘了?你是姓余啊是姓徐啊,这两年老婆太多,闹不清。”
长愿气得发抖,心说刚才喂了他一个橘子一定是他的狗屎运,这次打他下三路,看他还怎么用嘴接。
于是瞄准了,恶狠狠地掷来。
林朴一看,急中生智,胯往前一顶,有如黑眼圈罗战神附体,便把个橘子轻易反弹了回去。
速度挺快,长愿接不住,侧身一躲,正打在头部。
她挡着脸骂:“啊呀,丑死了!有你这个活宝,我还不如死了。”
林朴笑嘻嘻的,双手往木栏外一摊,“还有第三个愿没许呢,余婆娘,请!”
长愿瞥明白他的意思,再忍不住,乱拳打来。
打着打着,滚滚泪水却莫名从大眼睛落下。
“咦?别哭啊,漂亮女人的泪水是真相的毒药,这要是传到网上,我这挨打的还得死刑起步呢。”
“我又不心疼。”她冷漠地说。
“你赶明儿来证券营业部报到。”林朴很生气。
“干嘛?”长愿一纳闷,也不哭了,也不捶了。
“黑了心了你都。”
她想了想,笑了,眯起眼看林朴,很神秘的样子。林朴学她腔调,夹着嗓子,胡噜着胳膊说:“干嘛,色眯眯的好恶心。”长愿趴在他耳边细语,声音很魅惑,叫他耳朵痒痒的,“我可是很听你话哦……明天我就组织英式趴体,要好多个男人伺候我……”
“嗯?知道的不少啊你。”林朴确实意外,从不知道她还有妖精的一面。不过,因为那件事,他坚定地相信她的人格。另外有一个哲人沃兹基硕德说过:纯洁不是知道得少,而是坚守的多。
“不应该心痛吗?”她语气挑衅。
“不心痛,我一直就在证券营业部工作!”
“还是欠打!”
林朴一面受着打,一面还在嘴硬:
“你瞧我这一天啊,就是会过日子,又省了妙界按摩仪的钱,你瞧这玩意儿,嘿!”
“这么巧啊,又在打情骂俏啊!”颜怀信拄着根不知何时捡的树枝,戴着不知哪来的草帽,从山弯上下来,说着脚下却是不停。
“嘿,你个贱喽嗖的,你上哪去?”
“老夫我啊,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喽!”边走边说,要没入上上下下的人群前,还转过身来补充一句,“你们两个狠太就是我的烟雨啊!人家哪吒3年6个月也生出来了,你们他妈连个皮眼儿也没有啊!”说完消失。
游客中好多女孩听了,先是愣愣地咀嚼,看看林朴二人这厢,捂着嘴交头接耳,窃笑非常。
“可恶啊!”
林朴转脸一笑,拉上长愿继续下石阶,“诶?这个地方没死够,咱们到别处再试一下。”
“嗯,好啊。”她又捶了他一下,脸上写着大大的愿意。
她是想从哪儿跳出去呢?身旁三两个韩国人的团体,咕哝咕哝地说话,接二连三,连成了长队,游蛇一样,一直蔓延到山脚下。绝大多数是年轻的子女陪伴头发花白的老人。听说,是他们国家大力宣传的结果,与孝道挂钩,一生不带老人来一次神农山,让老人留有莫大遗憾,便是不孝。
神农山终日氤氲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有许多非病白化的神奇动物,纯白如精灵,在雾中时隐时现,仙气飘飘,是神农山独有的。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又有什么能够跳出呢?
只能生老在这片沉默的地方,任无边的白色灰烬将万物埋葬。
“你难道是想……逃离你出生的地方?”林朴伴她走着,忽然生出一问。
“呼……看来你不笨嘛。”
“怎么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我笨的话,会影响你孩子的智商吗?”
嗯?长愿微微蹙眉,心中暗怪:他怎么又来试探?难道前面的信号都没收到?不会吧,那他就真笨了。
“肯定不影响啊……”她轻笑。
林朴一怔,睁大了眼。
“我孩子肯定随我,不可能笨。”
“呼……”他长出一口气。
她来调戏:“怎么如释重负的?我孩子怎样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反应。
长愿敲了敲他。
“嗯?”林朴如梦初醒,拍拍心口,“你吓死我了!”又问,“你说什么?”
“我孩子跟你有关系吗?”
“净瞎闹啊,你这么好的姑娘竟然也闹不清这个,有没有关系得问DNA,用不着挨家挨户地问。”
“……”
她乜来的视线很凶狠。
也许,她投身科研,是一种逃避,也是想要跳出的尝试?
她曾特别开心地和林朴提起,她的团队研发的一种光谱分析仪。受光谱分析天体的启发,将这种分析技术应用到分析生活物品上来。目前正在全力攻克小型化的难题,以便将来装配到手机上。到那时,举起手机扫一扫,便能分析出该物体的元素及比例,结合大数据,可以知道一车水果的原产地和经过了哪些地方。
林朴摇头说你这个东西怕是要胎死腹中,它很危险。
长愿觉得是一种很有趣的技术,没那么实用,因为平常人并不关心某个包裹里有什么,水果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能因此经济前景不好,但不知哪来的危险。
林朴说这个东西泄露隐私,你一扫描人家,身上有什么香水味,哪个牌子的,什么价位,哪些女人爱用,身上还有哪个酒店特有的分子,全扫出来了,连人家坐什么车,袖子里藏着什么表,吃的什么饭,全轻易知道,叫别人还有没有一丝安宁和安全感?
长愿一想也是,别人一扫描我,一整天都和姓林的小子待在一起……
唉,这破技术,不成形也罢!
回到眼前这黑漆漆的地方,一股无边的悲伤侵袭,几乎压垮林朴。
长愿毫不凌乱地平躺着,如殡仪水晶棺里的尸身,摆着安详又知书达理的一字,枕着她的小背包,后脑勺却诡异的,也是朝上的。自然是不可能这样的,什么人把她的脖子拧了180度,又整整齐齐摆好?
她那真丝无异的长发闪着动人的宝光,黑珍珠的光泽也不及她的秀发夺目。这本该护佑她的宝物,此刻却宛如令人哀伤的长长幎目,厚厚地,一直盖到她的腰部。
他没有一丝恐惧害怕,即使女孩此刻的模样正与鬼片里的楚人美快速重叠,即使余总督会迁怒于他。
只有天崩地裂的哀伤。
他只模糊记得,是向上钻山洞,被什么东西猛扑一下,拍到了洞顶,似乎又给了重重一击。他1米8也有140斤,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力道?
等等,等等……
林朴想去看看长愿头部的究竟,却蓦地在黑暗的深处,传来怪异的呼喊。像是谁的灵魂突然被抽干,迅速失了活力。
黑黢黢的角落里,响起脚步声,一男一女低声蜜语着,很亲近的样子,朝他走来。
女人的声音,林朴越听越熟悉;男人的声音,却是熟悉的陌生,毛骨悚然的陌生。到最后,他全身飞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惶惶难安,最终使他腾地站了起来,继而死死盯住动静来处,狠狠吞了口唾沫。
果然是两个类人形状的黑影,林朴走近些,睁大眼睛,伸直手臂一照,顿时冰水、开水一齐劈头浇下!
居然是另一个余长愿挽着另一个自己的臂弯,漫步走来。那两人还没发现他,正彼此深情对视着,燕语呢喃,笑意灿然。
他懵逼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