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户脸色一变，冷笑道：“你这个小骗子，被关在这里几个月了，我们搜了你无数遍，你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哪来的宝物？就算你之前招摇撞骗，有几分金银藏在某处，想用它们来污了我等的名节，更是甚为可笑。我家世代将门。我只知修身习武，报效朝廷，从不知金银财宝为何物。马公公更是在宫中多年，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见多识广，寻常宝物哪里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话虽如此说，他却喝止了随从，将毒酒暂时拿开。

马公公笑着说道：“老夫一心礼佛，心中只有佛法，金银财宝在我眼中，就如粪土一般。你可知道，赵大人是留都应天府守备勋臣忻城伯赵爵爷的侄子，官拜锦衣卫千户。他怎会稀罕金银那种俗物？”

张凡的记忆告诉他，明朝末年，在应天府（南京）掌握实权的三个人是兵部尚书、守备勋臣、镇守太监。

兵部尚书是史可法，几天前在扬州壮烈殉国。

三巨头只余两位。

守备勋臣愈发显贵。

张凡说道：“赵千户贵为忻城伯的侄子，当真是身世显赫。失敬失敬。”

赵千户得意的连连冷笑。

他见多了别人的卑躬屈膝，这个少年还不够恭敬，让他有一丝失望。

张凡长叹一口气，说道：“两位自然是志向高洁，金银财宝太俗，怎可污了两位的名节。只可惜，我有一柄绝世宝刀，百炼精钢为刃，黄金为鞘，各色宝石为柄。这把刀从此要深埋于地下，无法与英雄结缘。还有一尊黄金铸成的佛像，宝象庄严，足有两尺高。这等佛门至宝，从此不见天日，享受不到香火的供奉了。实在是可惜！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宝物。宝物沉重，我又已察觉当今圣上，也就是我皇叔可能要定我为假太子，怎会随时带在身上。自然在藏在隐秘处。”

马公公和赵千户闻言，眼睛圆睁，呼吸急促起来。

赵千户说道：“我虽不爱财，但神兵宝刀可助我等武人上阵杀敌，报效圣上。”

马公公点头说道：“我和赵大人一样，毫不爱财。但佛像应受香火供奉，岂可埋于地下，不见天日。真是罪过啊！”

张凡钦佩地说道：“两位真是高风亮节！我好生佩服！”

马公公想了一想，轻轻摇摇头，说道：“但你是钦犯，圣上要赐你一死，没人敢放你一命。抗旨可是死罪啊。”

赵千户暗暗点头。

虽说皇家宝物令人眼红心跳，但命和钱哪个重要，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张凡说道：“我可没说过要为难两位放我走，圣上御赐的美酒，我怎能不饮。只是，明日是五月初十，是我出生的日子。我只想看一眼明天的太阳，就可安心归天。如果两位助我了此心愿，我饮酒归天之前，定当将藏宝地点如实相告。若我是假太子，只让我多活一夜，两位并无损失。但若我真是太子，宝刀和金佛就有幸能寻到有缘人了，不至暴殄天物。对了，宝物数量颇多，这里的每一位大哥都可分到不少。”

不止马公公和赵千户，几个随从都将眼睛睁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微微张嘴喘气。

马公公和赵千户对视一眼，圣上降旨给假太子赐酒，倒是没有明确要求今晚一定要回复。现在天色已晚，只是让这假太子多活一夜，似乎并无多大不妥。

张凡看他们还没下定决心，又说道：“鞑子抵达长江北岸，威胁镇江。应天府城内现在应该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谁会关注一个假太子多活少活一夜？虽然官军天下无敌，必定不会输给鞑子。但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身上多几样宝物，总是多一份保障。”

马公公和赵千户明白，他说官军天下无敌，那实在是故意说笑。

这两年来，官军不说是一触即溃，也是一败涂地，逢战必败，丢城失地。

镇江能守多久，谁都心中没底。

镇江离应天府只有一天的路程，镇江一旦失陷，鞑子兵锋一天就能抵达城下。

应天府虽为天下大城，又为弘光皇帝御驾所在，防守严密。但众人心中对官军毫无信心。

现在人人不安，个个惶恐。如此形势，倒真称得上乱世两字。

在乱世，什么东西最重要，他们心中有数。

赵千户对马公公说道：“我在这监牢外面，就有一间轮值用的房间。虽然陈设简陋，将就一夜，问题不大。”

马公公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轮值用的房间就在监牢之外，可以盯着牢房，这个小子决计逃不掉。

而且，自己今天不回宫，就不用向上面回话。

即使明天问起为何昨晚没有回报，可以随便找个遇到难民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现在应天府城内充满了逃难而来难民，他们胆大包天，为了一口吃的无所畏惧，经常骚扰官宦人家，办事途中被难民所阻不是奇事。

马公公微微点头，说道：“老夫我念佛多年，最看不得世人受苦受难。这位小兄弟虽然是钦犯，但他年纪这么轻就要归天，实在可怜。他最后的一点心愿，如果不能帮他实现，老夫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赵千户对马公公拱拱手，恭敬地说：“马公公真是慈悲心肠，让人感慨啊。既然马公公动了恻隐之心，我自然也不能坏了您老人家的一片善心。”

赵千户转向张凡，阴笑着说：“你这小子，算你运气好，就让你多活一晚上，还不赶快跪下感谢马公公。”

张凡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几天没吃饭，饿得没力气下跪。而且，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肚子饿了就容易忘记事情。我现在太饿，怎么都想不起来宝物的埋藏地点了。”

赵千户大怒，当下就想抽刀，想了一想，忍住火气吩咐手下：“去，拿点吃的来。”

张凡补充道：“一点可不够，我要吃很多，才能不忘记事情。而且，我要吃肉，吃的肉越多，想起的事情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