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婳笑着哭了起来。
“好娘子。”
银环轻轻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这是最亲密的依赖,是绝境里最微弱的光。
“天凉了,饮一碗热汤,早些安歇吧。”
银环轻声哄着。
“嗯嗯。”
纪婳擦掉眼泪,眼眸变得坚定。
院外,裴樾步伐凝滞在原地,手中的绒花好像突然黯淡了几分。
他没有急着踏入院门,等到银环哄着纪婳进了房门,才缓步走出。
月色打在他的身上,只有一身孤寒清冷的光。
绒花的银丝不知道何时嵌入了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他浑然不觉,鹰眸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那扇门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隔绝了他隐晦伸出的枝桠。
她不高兴!
她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嫁了自己,才不高兴吗?
裴樾一步一步走进屋门,沉重有力的心跳变得紧促,彷佛最后一道催命符。
他走到门前,他听见她问。
“银环,你说,我还能嫁给秋白哥哥吗?”
后面说了什么,裴樾一概没有听清,他只觉得耳边轰鸣,一种难堪又晦涩的情绪在心中无限蔓延。
裴樾藏起手中的绒花,推开了房门,打断了主仆的密谈。
纪婳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瞪大了双眼,意识到银环在身边,又使劲往银环身后缩。
“没什么事,就是来同你说一声,以后我要住在这个院子,你也要。”
他蓦地笑了起来,裴樾这人冷情冷性,多少年都不见他真的有什么情绪波动,冲着人笑,更是罕见。
虽然这笑容有些森寒和阴鸷。
纪婳像是吓得不轻,连为什么也没敢问,抓着银环不肯松手。
“银环,你该退下了。“
裴樾沉声道,锐利冷漠的眼睛时刻关注着纪婳的表情,连一丝细枝末节也不肯放过。
银环察觉到姑爷今天不太对劲,下意识地想要争辩,却感受到纪婳柔软的手捏了捏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开口。
银环会意,垂眸走了出去,守在门外。
“睡吧,我乏了。“
裴樾和衣躺在床的外侧,连被子也没拉,闭上双眼就权当是睡着了。
纪婳有些发懵,不知道该躺,还是该起身。
渡过性命不保的难关以后,睡觉成了纪婳的人生问题。
最后她看了看裴樾优越的侧脸,背过身也躺了下去。
被子很大,纪婳迷迷糊糊间把被子往裴樾身上拱了拱,也不知道盖没盖上。
彻底睡过去之前,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银环的身影坚实可靠,映在门上,让人安心了不少。
千里之外,风雪霜寒。
乌沉的山尖蒙上了一层亮眼的白。
一辆骄奢华贵的马车缓缓行在山间,风雪呼号,偶尔从两侧通风口灌了进来。
只是车内炉子温暖,很快化了寒气。
车架正中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面容上平白生出了一道斜长丑陋的疤痕,这疤痕横在面中。
主人原本清隽俊秀的容颜依稀可辨,只可惜那块疤痕让原本无暇的暖玉生出了一块裂缝。
那人合着双目,整个人惬意地倚在车内,不知价值的昂贵皮毛裹住了他的上身,小麦色的肌肤在领口下若影若现。
手中捏着一根红绳,似乎是怕不保险,又绕在手腕缠了几圈,红绳地另一侧是一个年轻女子。
她身上系满了铃铛,轻轻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子闭着双眼,端坐在一旁。
“把你带到这里,真的很不容易,不夸夸我的话,也对我笑一笑吧。”
男人开口,语调是玩味又带着一股病态地雀跃。
女子没有理他,视线落在外面的世界。
上京,也该下雪了吧。
不知道那个总爱哭鼻子的笨蛋,今夜是否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