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二章:睡完午觉都是恍若隔世的(1 / 2)鬼雨千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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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培睁开眼睛,淡淡的灯火洒在屋顶的椽子上。

恍若隔世的安宁在空气里飘荡,灯油的味道拌着粥菜的香气。

他颤抖着坐起身来,徐慎靠坐在桌边看着书,恍惚之中,竟与他们在辽东县狱里值夜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他穿着深红色的飞云袍,而不是那身土灰色的狱卒制服,面容也清癯了,留起了淡淡的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深沉了不少。

“你醒了。”徐慎抬起头,平静地对他笑着说:“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给你留了吃的。”

高培看到了那碗粥,米粒在灯火里莹莹的,他嘴里似乎能感觉到米香迸发的味道,但他却并不饿,这让他感到奇怪。

徐慎没有来扶他,而是示意他自己走。

这让高培更相信,此时不是梦境,徐慎向来给人一种君子般的疏离感,他的热心和善意都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却从不会帮人把事情做完,总会留下那么一两步让受助者自己来做。

这种舒服的别扭,也更加确定了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但高培并没有去吃,只是坐起身环顾四周,颤声问道:“这是哪里?丁完呢?”

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哑得像是金属在摩擦,吓了徐慎一跳,也吓了他自己一跳,两个人对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我一个个跟你细细讲来。”徐慎坚持让高培坐到桌边:“还是得吃点,折腾半个月,怕是好久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你边吃,我边说。”

高培依言走过去坐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虚弱,应该说,状态比想象中还要好,根本不像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他端起碗碗筷吃了一口,粥和小菜都很好吃,是他在辽东绝对吃不到的精致东西,但他却没有什么兴趣,味同嚼蜡。

“我先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徐慎倒了一杯茶,“这里是重器台,镇云司的官邸。丁完在旁边的别院里,他比你惨,被送去廷尉那边,已经用过刑了,还在昏迷。叶阑珊……也就是刚刚给你施针药的医生,去救治他了,只要叶阑珊出手,就绝不可能有事,她是天都最好的大夫。”

高培听到这样的回答,缓缓点头放下心来,他心底太多疑问,反倒不知怎么问,迎着徐慎耐心而鼓励的眼神,他意识到徐慎是想让自己来组合所有的碎片,于是定了定神,继续问:“你是镇云卫?”

徐慎露出了一个明显的苦笑:“没错,我曾经是镇云司专管斩荒的奉天使……现在又是了。”

高培把这句话放嘴里慢慢含化了,加上徐慎平素淡泊安静的性格,省却了好几个问题。“所以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慎定了定,没有正面回答,“让我先从辽东那晚开始说起吧,那个吐火的老者……你应该记得,他死了以后化作飞头蛮,那是一种只知道报复的祟鬼,它要去扑咬杀死他的丁完,你帮他挡了一下,染了荒毒,加上本就受了重伤,于是晕了过去。”

高培点头,这段他还是依稀记得的。

“随后,接管辽东城的是崇云关的卫北苦军,其实那些劫狱的人全都是崇云关的驻兵,这件事你后面可以去找桓执了解……他们把我们抓了起来,准备就地处决,但是当时进行三司会审的官员里有镇云司天璇卫的卫丞虞丰,他认出了我,他拼死纵横,于是我们被送来天都受审。”

“张智是为天都门阀敛财的工具,而我们是本案的重要证人,所以那些门阀并没有打算放过我们。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被分开关押,你被送去了北大营,丁完送去了廷尉府,我则是被到了镇云司这边。”

“为什么你会被送到镇云司?”高培的疑问很直接,他看出来镇云司的立场是在门阀的另一边。

“因为我其实是扶风县庆云岭徐氏的子弟。”徐慎无奈的说:“当时你重伤,丁完脾气暴躁,都吃了不少苦头,我没办法,只能找家里帮忙,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们答应了,并全力帮我运作……这是另外的事,以后细说。”

徐慎又将当时北大营地面上的事情跟高培讲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群被称为破军校尉的镇云卫居然能做到这么恐怖的事情,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但鉴于自己正好好的躺在这里,他也不得不信。他也知道了桓执是镇云司派到北大营的卧底,难怪他当时信誓旦旦,说能把自己带出去。

看着出神的高培,徐慎伸手抓了抓他的肩膀,低声感叹:“现在平安了。”

“接下来怎么办?”高培问徐慎,这辽东他们怕是回不去了,听徐慎所说,他们现在是开罪了幽州崇云关的卫北苦军,还有天都一众门阀,哪个都是不得了的东西。

“你待在天都。”徐慎很笃定的说:“卧虎公会安排你。”

高培讶异:“什么?”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他希望我们几个能成为这个案子里的证人……”徐慎说:“大汉的军队需要整顿,除了天都北大营之外,幽州崇云关驻军和并州推云关的驻军都在目标里,如果我们能作证,朝廷就有由头收拾他们了。”

“这是应当的!”高培答应了。

“但是计划有变。”徐慎摇头:“昨晚,大汉丞相秦肃来找卧虎公,他希望镇云司对军方的整顿,短期内止于北大营。”

“这是什么缘故?”高培不解,在他的理解中,有罪恶,就应该清除。

徐慎沉默了一下才摇头道:“我大概有一个猜测,事关北原的金帐汗国,不好乱说。卧虎公也没有完全答应,他说军队的事情他可以暂时打住,但是赵斐成为荒术士的事情,他是要查到底的。”

高培叹了口气,这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又说回自己:“无妨,天都这么大,我总能找到活命的法子。”

徐慎笑了笑:“卧虎公说,把你跟丁完召进镇云卫。”

高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觉得自己听错了,徐慎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确定这是真的,不可置信的问:“我……应该接受吗?”

“你要是问我,那就是一定要留下。我有种感觉,卧虎公很看重你。”徐慎沉声道:“虽不知缘由,但这总归是机会。而且还有一件事,你身上的荒毒是大麻烦,卧虎公也答应我,会帮你想办法。”

“更何况……”徐慎伸出手捏住高培的肩膀,盯着高培的眼睛:“你父亲确实死在辽东县狱里了。”

高培确实听到了这句话,他很久没有反应,像是落雷之后的安静。

这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事情,他下意识的忘记这件事,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

徐慎没有给高培太多痛苦的机会,用力捏了捏高培的肩膀,继续说:“只有在镇云司,你才有机会去接触、调查这个案子,只有镇云司,才能给你这个……机会。”

许久之后,高培才开口问徐慎:“那你呢?你也会在镇云司么?”

“当然。”徐慎笑了笑,“不过我马上要出发,去一趟北原。”

“去北原?”

“有项极为重要的秘密任务,只有我去办,各方才能放心。”

“要去多久?”

“最快……也得一两年吧。”徐慎挥挥手,嘴角扯了扯。

高培太懂徐慎了,这是他表示无奈的表情。强烈的歉疚在他心底升起,自己最开始那个问题,徐慎回答的“又”,终于彻底在他嘴里化开了:徐慎本来就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待着,才跑去了辽东,甘愿当一个狱卒,但是为了自己跟丁完,他又不得不把自己卷回来。

无论是重新穿上这件飞云袍,还是去北原的秘密任务,可能还有很多高培所不知道的事情,都是徐慎所付出的代价。

“都怪我……”高培低下了头,躲开徐慎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不配享受眼下的安宁和桌上的饭菜,乃至是这条命,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