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有一书生,姓范,单名一个才。范才是个穷秀才,酷爱读书,曾两次参加科举,但都没能上榜。家里本身条件不是太好,两次科举下来,没考上功名,还欠了外面不少银子。
范才的媳妇就跟他商量,说你别念了,咱家现在吃饭还打着饥荒,你一念书,地里的农活就跟不上;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打不上多少粮食,这一年又白过。
范才说我念书就为有朝一日考取个功名,朝廷给我安排个一官半职的,咱们不就熬出头了吗。我虽然两回没考上,但再一再二没有没有再三,这回我肯定高中。他倒是挺有信心,依旧捧着个书,把家里的事都扔给妻子。
媳妇看他讲不通,也独自叹气。今年娘家那边来人跟自己商量过好几回了,说那边村里有个做生意的,姓蒋,蒋大户刚死了媳妇,正张罗着再说一个。岁数呢,比自己大个七八岁,长得不是多好看,但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年轻的小姑娘不大能看得上他;长得不咋好看的老姑娘,蒋大户也不同意。娘家那边的意思是,跟范才过不下去就合离了,反正两人也没孩子,她长得也挺周正,找个媒人说说嫁给蒋大户,起码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范才媳妇一开始拒绝了两回,但经不住人老来劝。加上范才一天天的,就抱着书死读,到饭点就张口要吃饭。家里是横草不拿竖草,日子越来越难过下去,她的心思就有一点动摇了。今年又恰逢开科,范才媳妇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没准他真能考上个什么进士,那我就继续跟他过日子。考不上,那再说吧。
时间入了夏,晚上媳妇把范才叫过来,说:“今年你再考这一会,考得上咱俩还好好的过日子。我从娘家那边,又借了点散碎银子,给你当盘缠,幸好乡试的地方离咱们还不是太远,省着点花也够了。“
”诶,我知道。今年我肯定高中,你等我的好消息吧。“范才看起来胸有成竹,第二天一早起来,把媳妇给他收拾的干粮装好,带着书和其他行李,就动身前往省城。
有钱人家的考生呢,这一路走的是官道,住的是客栈,还有书童在旁边伺候着。范才就不行了,自己腿着,走累了还得坐路边石头上歇脚。走了两天,这天傍晚,路过一个小寺庙。眼瞅天色已晚,离城里还有些距离,只能在此地借宿一晚。范才敲了敲庙门,来开门的是个小和尚,看范才穿的普普通通,衣服上还有不少的灰尘,背着一摞子书,就知道是个赶考的秀才。
“小师傅有礼了,学生范才,前去参加乡试,路过贵宝地,只因天色已晚,想在贵庙歇息一晚。”
小和尚看他这样,估计没什么钱。就说我们这没什么空的房,只能委屈您在偏殿打个地铺。
“诶,行,只要有个地让我歇着就成。”
“那您稍等,我去跟住持说一声。”
小和尚跟老和尚打过了招呼,就领着范才到了偏殿。殿不大,中间供着观世音菩萨,殿左边还有个小案子。范才见有个桌子,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交给小和尚。“麻烦小师傅给我找个蜡烛,晚上我想看会书。”
“行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小和尚接过了铜板,不一会儿,给他拿来一根蜡烛,还有两个馒头。范才再三谢过,小和尚就出去了。
这个庙着实不大,零零散散的也就七八个和尚。晚上和尚们念完经,就都去歇息了。范才点上了蜡烛,坐在桌案前开始念书。一念这时间就过得快了,也不知道读到几更天,范才觉得肩膀挺酸,放下书舒了舒筋骨。这会子就听得外面有夜猫子的叫声,乡下的夜晚,夜猫子叫是很常见的,范才一开始听没在意。但这会,这夜猫子的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有翅膀煽动的声音。范才正好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就来到殿门,推开门心说看看。
他刚一打开门,迎面就看见一只黑色大鸮朝自己飞来,两只眼睛发着光,一双利爪正对自己的方向。吓得范才啪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他这关门的反应着实快,黑鸮来不及收翅膀,梆的一下就撞门上了,撞的门板都晃荡。
门外的鸮撞的有点头晕,晃晃悠悠站起来,在门口还来回的踱了几步,看这门不开了,悻悻的又拍翅膀飞走了。范才在屋里背靠门框,摸摸自己的胸口,“妈呀,吓死我了,这么大一个夜猫子。要不是我关的快,撞的就不是门,是我了。”
等了一会屋外没动静了,范才又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门缝,四周瞧了瞧,夜猫子飞走了,这才放下来心来。又把门关好,把书也收起来,吹灭了蜡烛,这才和衣躺下。
范才躺在殿里,睡的很香。他可不知道,大殿房梁顶上,正盘踞着一条小白蛇,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瞧着他。原来刚才在屋外,那大黑鸮正是追白蛇才追到此地,小白蛇四处逃窜,跑到范才这间大殿门前,本是无路可走眼看就要被抓住,正巧范才打开了门,小白蛇抓住机会,门刚开一个缝的时候,他嗖的一下就溜了进来,范才的注意力都在迎面而来的鸮身上,根本没注意脚下有个小白影进来了。
小白蛇进了屋里,迅速就躲到了观音像的桌子底下,桌布一直盖到地下,躲这里面谁也看不见。等了一会外面的鸮声没了,接着又听见门也关上了。他才探出个脑袋往外瞧了瞧,这会范才正收拾东西呢,收拾完一吹蜡烛,屋里漆黑一片。小白蛇趁着黑,悄悄爬了出来,顺着柱子爬到房梁下,找了个旮旯把身体盘了三盘,确定躲着不会被人瞧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白蛇定了定心神,心说我这可是死里逃生,多亏屋里这人给我开了门,救了我一命。人常说救命之恩得涌泉相报,我虽为蛇,但为修炼成人,定要好好的报答与他!
这会范才已经睡下了。屋里虽然很黑,但是小白蛇可是看的很清楚,等范才微微有点打鼾,睡得很熟的时候。小白蛇又顺着柱子爬下来,溜着边来到了范才的身边,轻轻的环绕在他的胳膊上,盘了两盘。这就相当于自己给范才留下了一个蛇类的记号,日后凭借此记他就能找到范才。
做完记号,小白蛇默默的在心里说:“等我再修炼个三五十年,稍微有点造化了,定来报答恩公!”然后又悄悄的潜走了。
范才这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一看,哎呦,起晚了。不能耽误了赶路,赶紧起身收拾东西。与院里的和尚们简单道了谢,就匆匆忙忙的上路了。
一路风尘仆仆,来到省郡。兜里的银子也都花的差不多了,找了个很差的客栈凑合住下,隔天就要参加乡试。乡试考完一朝放榜,范才挤在人堆里看上榜的名单,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找了七八遍,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完了,又没考上,怎么办呢。范才心里,一百个伤心一百个不痛快。读书二十载,连个功名都没有,这一番回去,少不了又要被同乡们耻笑,再一想自己的岁数也不小了,家里又穷,别说继续读书了,两口子吃饭都成问题。媳妇还在家等我高中的好消息,我有何颜面回去见她呢。
范才越想越觉得窝囊,在城里晃荡了好多天也没敢回家。银子花完了就在路边支个摊,帮人写字挣几个铜子,勉强换口饭吃。他这不回家可不要紧,媳妇娘家人那边早就知道他落榜的信,把消息递了回来。
范才媳妇听说他落了榜,也是很着急,生怕他想不开什么的。在家等了好几天,也没见范才回来,后来有同村的人去城里瞧见他,回来跟他媳妇一说。他媳妇就知道,范才是没脸回来见自己,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媳妇娘家人那边也急了,直接把人接回了娘家,苦口婆心的劝,范才媳妇终于答应与他和离,嫁给蒋大户。
托人把和离的文书捎给了范才,范才也没说什么,默默的就签了字,画了押,两口子这就算离了。离了也挺好,范才心里想,她跟着我也没过上好日子,如今我自己养活自己都难,何苦再拽上人家姑娘呢。
跟媳妇离婚以后,范才才回到自己家里。媳妇是个好媳妇,走之前还给他把衣服什么的都浆洗干净,补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炕上,缸里还给他留下两升米。范才看看炕上,看看缸里,终究是没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到一半,突然站起身,把自己那些书都翻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从此再不提这件事,就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了。
且说那白蛇,自离开了寺庙,回到一处名叫望望山的地方,这里是他的家。回来以后,有相处的好的妖怪问他,这次下山可有见识?小白蛇说别提了,差点被一只黑鸮叼走,只差一步,我就命丧黄泉啊。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小白蛇就把自己如何跑到寺庙,关键时刻范才开门救他一事讲了出来,并说我一定要好好修炼,日后报答恩公。
对面妖怪听完啧啧嘴,说也不一定他就是为了救你,可能就赶巧了,他正好开门,你就进去了。
小白蛇说,不管他是有心无心,但结果就是他把我救了,我既要修炼成人,自然要按人的规矩来要求我自己。眼下我法力甚微,他要跟我求什么我做不到,我且再修炼几年再下山找他。
天下之大,你如何寻他啊?
我在他身上做了蛇缠的记号,他手臂上隐约有一条青色的线,凭着这个,就算是转世投胎,我也能找到他,嘿嘿。小白蛇一脸得意,心说还得是我聪明,懂得做记号,恩公,等我!
这妖精修炼啊,需聚精会神,凝神聚气,不受外界打扰。人间的岁月在妖精这可能过的特别快,小白蛇这一练,五十年就过去了。五十年也不多,小白蛇还未修成人形,不过身型倒是粗了很多,起来抖抖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快赶上一个成年男子的腰身那么粗了,还长长了不少,挺开心。
从洞里出来翻翻黄历,哎呀,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我那恩公是否还在人世,我且去找他一找吧。
小白蛇感应着自己当初做的记号,来到了范才所在的村子里。今年恰逢大旱,地里颗粒无收。老百姓本身过的就苦,往年缴纳完税粮,租粮,兜里根本剩不下什么粮食。所以旱年一来,不出俩月,农民的粮缸就见底了。
小白蛇来的时候,村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一片破败之相,他寻着记号找到一个破屋之内。屋里一贫如洗,炕上躺着一个瘦骨如柴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打结,他躺在那一动也不动,小白蛇悄悄来到炕边,看见老人破碎的袖子里露出的一截胳膊上,正有一条淡淡的的青线。
这就是他要找的范才。小白蛇轻轻叫了他两声:“恩公。”炕上之人没反应,小白蛇又拿头蹭了蹭他,还是不行,这才爬到他身上,范才身上还有些余温,但感觉得出来正在慢慢的变硬,再一探才知他早已没了鼻息。看来范才是刚死去没多久。
“哎呀,我来晚了。恩公,恩公!”这怎么办,人死了,我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