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甫那边,这辈子就这么白瞎进去了。怎么又去阴司报道,排队,等着投胎不提。这边白米回了望望山,反复琢磨这个事,不对啊,我是好心帮他捉鸟,怎么又把他给害死了呢,是我不该帮他吗?自己来回的捣鼓。
黑瞎子看它下山一趟,这么快就回来了,来问问怎么样了。白米把事情一说,熊瞎子听了沉默了半晌,说要不算了吧。你这一去就给人添麻烦,这哪是报恩啊,这不寻仇吗,你就踏踏实实过你的,别去找这个凡人了。白米说不行啊,当初我说要报他的恩德,是在观音殿里说的,菩萨都听见了,我没法反悔,这事做不成,我难修正果啊。
黑瞎子说那你再修炼修炼,别着急,踏实修他个几百年再出去。你看你们祖上那个叫白素贞的,人家修了一千年才去找的许仙,造化大的很。白米问,白素贞怎么报恩的?熊瞎子说人家嫁给许仙了啊,俩人感天动地。
诶,我说,熊瞎子打了个岔,要不等他再投胎,你也变个小媳妇,嫁给他,伺候他这一世,就算你报恩了。
白米说你那都是老黄历了,怎么就非得俩人结婚才算报恩呢,况且我一心想修道,肯定有什么别的法,我再想想吧。
熊瞎子说,你要修道,得找个道家的师傅,求他收你为徒,光自己这么瞎练,慢,也摸不着这里面的门路。
白米说太难了,咱这样的小妖,别说到人跟前了,老远看着就得被老道打死。那狐大爷不就是,一下子被人打去百年道行,媳妇也打丢了。历来皈依正道的妖怪们,都是大妖,不光有几千年的修行,还得积德行善,这样,人家才肯收你。熊瞎子说也不一定,有的老道心地善良,对妖也不是一棒子都打死,单凭有缘,你能碰上一个好的师傅,以后就不用发愁了。
二人说一阵,就散了。小白米又给自己立了个目标,在这洞中修满一百年再出去,出去一是报恩,二是找个师傅。
于是,又一百年,就这么过去了。
白米再次下山来到人间之时,正值秋分。这次他寻着范才的记号来到了南方一座小城中,白日里它找了个破庙藏着睡觉,夜晚就寻着记号穿街过巷,来到一个粮店的后院中。院中有一中年男子,年纪约莫有四十多岁,正在天井旁打水,白米躲房顶上偷偷的瞅着他,男子脱了上衣正在擦洗身子,右手胳膊上盘着一条线。
白米左右打量着这个院子,心说这一世恩公过得还挺好,开了个铺子,还住着这么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这会就听屋里有人喊:“老何啊,你洗完了吗?掌柜的让你睡之前再去后仓检查一下。”
“诶,诶,这就好了。我穿上衣服就去。”老何听掌柜的有了吩咐,急急忙忙擦了擦,穿好衣服就往粮仓走去。白米就在屋顶上跟着他,原来恩公只是这里打杂的一个下人,我以为他当大掌柜了呢;不过跟着卖粮的,应该不会再饿死了,也挺好。白米一边想,一边跟着老何来到了粮仓。今年新下来的米都在这里放着了,打开仓门还能闻到一股粮食的清香,老何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不知道前前世对米的执念是不是带到了这一世。老何借着月色,大概在仓里转悠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漏包的啊,破洞的,墙角有没有老鼠之类,都查了一遍,这才放心的出来,又锁好了仓库门。这才回去交差。
一连好几天,白米也在这个院里住了下来。后院有口破缸,倒扣在地上,因为极少有人来,白米就睡在那里面。听掌柜的说,今年米市的行情不是太好,夏季的时候周围好几个县都遭遇了蝗灾,水稻产量受了不小的影响,如今水稻一上市价格是一天比一天高,但能买得起的老百姓又太少了,掌柜的不愿意降价,又怕粮食遭了抢,日夜轮班找人盯着米仓。这晚班都是老何的活,老何虽然在粮店做工,但也是很少吃白面和白米,一般下人的伙食无非就是几个菜窝头再来点咸菜,偶尔吃顿白米饭,也是掌柜的心情好赏下来的。
老何一到晚班就搬个木凳坐粮仓门口,白米就在屋顶上陪着他,顺便晒晒月亮。白米本来就是蛇,喜阴不喜阳,晒月光有助于自己修行。老何自然是不知道它的存在,但白米想的是,我帮恩公一块看库房,他累了只管睡,我帮他盯一会,保准谁也拿不走一颗粮食。这天,老何还真是困了,看了没一会就打起了盹。白米不困,精神抖擞,瞅瞅这后院一片寂静,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准备挺直了腰杆好好晒晒月亮。
突然,听到身子下的粮仓里好像有什么动静,窸窸窣窣的,这个动静白米可太熟了,这不是老鼠吗?嘿,小爷我在这是怕有人来偷粮,没成想人倒是没有来的,我的口粮来了。立马起身,找了个瓦片的缝隙,缩小身子钻了进去,来到了粮仓的房梁顶上。它盘着柱子,左右巡视,吐着信子寻找老鼠的踪迹,很快在西北角上,看见了一条老鼠尾巴。白米悄悄地顺着柱子爬了下来,以他的修为,抓条老鼠跟玩儿一样。这会它也不着急吃,就想逗逗老鼠,故意发出蛇的嘶嘶声,老鼠听到动静,立马找路就要跑。白米就在后面追他,一蛇一鼠在粮仓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这老鼠哪是它的对手,几个弯绕下来,就被逼到一个死角,逃无可逃,白米缓缓靠近它,立起了自己的身子,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看的弓形,正准备一口咬上去,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接近他。白米连忙转头,往身后看去。
就在他刚把头转过来的那个瞬间,只听得“啪”,耳边一声脆响,一个大耳刮子扇的它原地转了三个圈,打的白米眼冒金星。
等他回过神,只见对面站着一只通身黑褐色斑纹的大花猫,吹胡子瞪眼,正对着自己哈气。
“诶,不是,你谁啊?”白米刚嚎了一句,就感觉对面气势很足,语气又软了下来......“你凭什么打我啊?”
“我还想问呢,你谁啊,哪来的。这我地盘你不知道啊。”
“哪就你的地盘,我在这好几天了我也没看见你啊。怎么我今要抓个老鼠,你半路杀出来,还打我一巴掌。”
“告诉你,这方圆百里的粮库,都是我罩着的。方圆百里的老鼠,都归我管。吾乃玉清山玉清仙人座下第九十九号弟子,大虎将军是也!”
白米一脸委屈,“甭管你是谁,我也没干坏事你上来就打我,我多吃亏啊。”
大猫看它傻乎乎那样,不像什么来使坏的妖怪,于是收起了自己的气势,坐了下来。白米看对方坐下来了,自己拿尾巴揉揉脸,也盘着坐了下来,那意思是我们可以和平对话了。大猫说你一蛇精,瞅着修为也小几百年了,怎么跑这小粮库里找食吃呢?白米说大将军有所不知,这猫一抬手,打住,叫错了,叫我虎将军。
是,虎将军有所不知,我来这不为找吃的,实则是为报恩公救命之恩。白米把自己和范才,还有小张甫这两世的故事讲了一遍,虎将军听完,对面前这个小蛇妖大有改观。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妖精,与将军我是一丘之貉啊。小白米听了直纳闷,你这是夸我呢吗?怎么神仙座下弟子还有不识字的呢。
虎将军说,我原本与你一样也是个自己修行的小妖,机缘巧合被玉清仙人收为弟子,只是入门前,师尊让我做满十件好事,如今我只差一件,听门中师兄说这平南城中今年要闹鼠灾,为保一方百姓,我便提前蹲守在这,日夜巡逻。今日听得此仓库中有动静,这才碰上你。
白米说我恩公在此看守库粮,倘若真闹起鼠患,恩公必受责罚。我身为蛇,吃点老鼠那都是分内的事,这平南城的老鼠咱俩一人一半,你看行不行。虎将军咂咂嘴,给你一半,那这事最后成了我也就一半功劳啊,万一师傅说不作数,我就白干了,不行不行,你再去找个别的事干吧。白米看它不同意,准备来个死缠烂打。
“你看你还抽我一巴掌呢,让我一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谁让你挡我道了呢,打你你也活该,你再纠缠,看我这爪子了吗。”虎将军说完又举起自己的爪子,白米一看咱们好说好商量,别动手啊。这么着,您就把这一个仓库交给我,让我与恩公一同在这看守,我保证这里连根老鼠毛都不会出现,行吗?
虎将军想了想,就这一个的话,倒不影响我整个的抓鼠大计。行吧,这个粮仓就归你管了,回头我还得来验收你啊,你可别偷懒。
诶诶,谢谢将军。
大猫转身化作一道白光,又去别的地方巡逻了。白米在心里暗暗称赞它,真帅啊,有个师傅带着就是不一样,赶明儿我也得找个师傅。
送走了大猫,白米才想起来刚才还有只老鼠在这呢,这会再找,老鼠早跑的无影无踪了。白米又遛着墙边,寻了一圈,确认老鼠是彻底跑了,这才从粮仓里出来。老何还在门口打盹呢,合着这里面的动静他是一点也没听见。
且说那只跑了的老鼠,死里逃生,一路狂奔溜回了自己的大本营,这是城北乱坟岗里一个土窝窝,外面看就是个普通的老鼠洞,里面却是四通八达,直至地下七八丈深,有一大洞,住着个修炼了六百年的老鼠精,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香米大王。这老鼠精酷爱吃白米饭,尤其是每年新打下来的水稻磨出来的新米,让小的们铺上满满一大缸,他得在里面睡上几天才过瘾。今年不大行了,本来闹了蝗灾产量就少,又来了个什么虎将军,派出去偷米的老鼠们几乎全军覆没,洞里的余粮眼看就要吃完了。这些天,吃的都是坟里刨出来的尸体晒成的肉干,干嚼肉也不行啊,腮帮子受不了,没点大米配着怎么都觉得不过瘾。
手底下有老鼠来打了报告,说今天派出去的弟兄们又碰上那死猫妖了,幸好有一个活着回来了。香米大王一听,挑起了眉毛。嗯?居然有老鼠能活着从猫手里回来,快叫来,让我仔细问话。
那老鼠面见了香米大王,把自己碰到白蛇和大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香米大王气的一拍桌子,来个猫就够伤脑筋的了,怎么又来了蛇精,都是我们鼠类的克星,难道,这是天要亡我。老鼠精围着洞一圈一圈的转悠,底下一帮小老鼠也跟着它转。好家伙,这洞里跟开了火车似的,老鼠精转着转着停下身来,猛的一跺脚。
你们这群废物,光知道转圈,有没有人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啊,大王我馋米饭馋的快不行了。再吃不着新米,我把你们一个个的都吃了。
小老鼠们面面相觑,有一个颤颤巍巍的举起爪子,香米大王拿手一点它,你说。
是,大王。我想着要不咱们明年也在后山开一块地自己种点水稻吧,小的们别的不说,自是有一膀子力气,种稻收稻不在话下。咱们自己种,省的去外面偷,一来安全,二来大王吃着也放心啊。明年先种后山这块,种的好了后年把北边那两块地一块开垦了......
我呸!拉下去拉下去。
小老鼠还没说完,香米大王一挥手就找手下给它拖出去了。我堂堂一大妖,我自己种地。传出去我在妖怪届里怎么混啊,其他老鼠精怎么看我。快,还有没有别的主意,说出来大王我有赏。
这会子,就听得角落里有个声音颤颤巍巍的说:“大王,老朽有一计,管保我们能避开那猫妖与蛇妖。”
哦,你有何计策?速速说来!